十月廿九,雨。
卯时未至,宁波府衙的梆子声穿透雨幕。叶舟在值房的板床上睁眼,听见老周在院中咳嗽——这老书吏的风寒拖了半月,却日日第一个到衙。
“大人醒了?”赵虎端着铜盆进来,热水腾起白雾,“灶房熬了姜汤,驱驱寒氣。”
叶舟披衣起身。值房狭小,除了一床一桌,只剩墙角堆着的卷宗。墙上挂着甬江舆图,红笔标注着品字船常走的航线,如血丝般刺眼。
晨钟敲响时,众人已在值房聚齐。老周捧着册簿回禀:“按察司转来文书,要查漕运衙门的炭敬账。”
“炭敬?”赵虎挠头,“这节令送什么炭?”
“是冰敬炭敬的炭敬。”老周耐心解释,“冬日将临,各处都要给上官送取暖银两。漕运衙门这笔账,正好可查他们的银钱往来。”
叶舟会意。王守仁这是明修栈道,让他们借查账之名探查漕帮。
辰时正,雨势稍歇。叶舟带着老周来到漕运衙门。衙署临江而建,青砖门楼比府衙还要气派。门房见是典史,懒洋洋道:“主事大人去码头了,二位改日再来。”
正要吃闭门羹,忽闻门内传来算盘声。叶舟探头望去,见个青衣小吏正在廊下对账,手边堆着厚厚的账册。
“那是漕运衙门的刘司计,”老周低声道,“出了名的铁算盘,就是人太耿直,十年没升迁。”
叶舟心中一动,上前搭话:“刘司计对账呢?”
小吏抬头,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典史大人?可是为炭敬账而来?”说着从账册堆里抽出一本,“都在这儿,银钱去向明明白白。”
叶舟翻开账册,笔墨工整如刻版。在“杂项支出”栏,他注意到几笔蹊跷款项:
“九月廿三,付甘氏船行修缮银五十两。”
“十月初七,付甘氏船行损耗银八十两。”
“十月廿三,付甘氏船行意外银一百二十两。”
日期全与品字船出海吻合,数额逐次递增。
“这些银子做什么用?”叶舟问。
刘司计扶了扶眼镜:“甘爷说船队屡遭意外,这些是补偿。可怪得很。。。。。。”他压低声音,“船队明明投保了倭商保险,不该再领官银。”
叶舟与老周对视一眼。这是两头吃钱!
离开漕运衙门时,雨又大了。街面积水成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在巷口茶摊避雨时,叶舟听见两个力夫闲聊:
“甘爷最近阔绰,前儿给码头兄弟每人发了双鞋。”
“听说要在普陀修个什么。。。。。。望海亭?”
叶舟想起王守仁说过,黑莲教常在沿海建亭台作联络点。他丢下茶钱,冒雨赶往市舶司。
市舶司衙门前车马喧嚣,各国商贾挤在廊下候批。叶舟绕过正门,从侧巷找到书吏房——杨墨染正在这里帮整理船籍。
“叶典史?”她有些意外,忙递来干布拭水,“为望海亭来的?”
“杨小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