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五步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悦笛的场面,得要追溯到十一年前。
那时的她还不叫这个名字,是地下拳击场里的一个亡命之徒。拳击场里的所有改造人实际上都隶属同一个黑作坊,说好听点她是那里的明星拳手,说难听点,所有人都是黑作坊的实验耗材。
白天她被送入实验室,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会使用各种残酷的手段激发她的潜能,晚上则被扔进铁笼,像野兽一样撕咬搏斗。
至于“十五步”这个代号,代表了她最辉煌的战绩——在对手迈出第十五步之前,就挥刀斩断了他的脖子。
但是不久之后,在国际人权组织的煽动和抗议下,改造人相关的黑色产业迎来了全面的清算。投资商撤资,实验室关闭,就在她即将被当成废品送去销毁的前一刻,一个看起来面色儒雅的男人拦住了黑作坊的研究员。
他脱下白色的礼帽摁在胸前,视线越过废品站前堆成山的石块,径直落在她的身上。
他说:“给我你们这里最强的。”顿了顿,又补充,“我要她像一头随时准备撕碎一切的母狼。”
然后,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局不幸,像她这样的改造人只能跳楼甩卖,大打折扣。研究员叼着半根烟头,一脸不耐烦地把一沓贬值得跟废纸差不多的钞票在手里拍了拍,大手一挥,她就被南格利带走了。
十五步浑身戒备,哑着嗓子问:“我该跟谁打?”
南格利扶了扶眼镜,耐心的纠正他:“首先,你应该叫我老师。其次,我买你回来,并不是为了打架。这个世界上除了战争,我们还有更多更有效率的解决方式。”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热忱:“我买吓你,是为了创造一个‘家’。”
十五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这个字眼感到十分陌生。随后,她很快见到了“家”里的第二个成员,一个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独眼龙。
据南格利所言,利奥某个实验基地原本下令销毁的实验废品,因为他对周遭的一切生命体都表现出极其强烈的攻击性,连改造人社群都容不下他。
因为他过于独特的异能,原基地的实验负责人为这项销毁决定硬拖了很久,才带着无尽的惋惜痛下决定。
两人一开始都尽量避而不见,井水不犯河水,像两只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的动物被骤然合笼,气氛充满了快要点爆的火药味。
直到某一日,南格利将二人带到了一建明亮的实验室,十五步看着他牵着手领进来的小孩,心里顿时明白——这才是老师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穿着干净的白色病号服,海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像块没有杂质的宝石。他紧紧攥着南格利的衣角,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这是悦笛。”南格利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转向十五步和利奥,“从今天开始,他也是这个家的一员。”
利奥以惯常的冷眼打量着悦笛,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南格利也没有阻拦。
十五步没有动,因为她注意到玻璃观察窗外站着七八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盯着悦笛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珍贵的标本,时不时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什么。
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也曾经也被这样围观过,像个畸形的怪物,被人指指点点。
南格利的几个手下从外面搬过来一个很大的木质沙盘,里面装满了细腻的白沙,还配了一堆小玩具——房子、树木、小人偶、动物模型,五颜六色的,看起来更像是给幼儿园小朋友玩的东西。
南格利站在那里,一只手摸着悦笛的头:“你会玩过家家吗?”
悦笛愣了愣,摇了摇头。
十五步很快敏锐地注意到他似乎不会说话,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
“现在,我们所有人都会陪你一起来玩这个游戏。”南格利拿起一个人偶,塞进悦笛小小的手心,随后退到几步之外,摆出了一副撒手不管的动作。
观察窗外,研究员的讨论声极其热烈。
“编号837的社交能力明显不足,远低于同龄样本。”
“但他的模仿天赋很强,你看他的手指动作……”
“需要加强情感刺激训练……”
十五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那些研究员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后背上,让她浑身紧绷。
而悦笛正毫无知觉蹲在沙盘前,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些玩具。他的动作很慢,连每一只动物每一颗树木都在认真思考该放哪里。
十五步看到,他先拿起了一个小男孩的人偶,放在沙盘中央的小房子里。然后转过头,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向她。
他拿起另一个女性人偶,走到十五步面前,嘴唇动了动。十五步皱起眉,她不太擅长读唇语,但还是勉强分辨出了那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