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婋和杜婼站在东城门外,给调整门高的众人看地平角度,杜婼看着这座城门,忽然生出许多感慨。
“这是咋说的。”杜婼挠挠头,“本来只是简简单单打个劫,这怎么还夺了个城呢。”
妊婋也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城墙,今日这场酣战并不轻松,但也没有她原想的那样艰难。
“夺下城后,或许,我们也能建起自己的军队?”杜婼想起了从前在鸡毛贼女子营里的日子,她也曾在洗衣做饭的间隙羡慕过那些列队训练的身影。
妊婋听完她的话,想到自己当初离开幽州城时,只盼望能跟着花豹子在山坳里拥有一小块属于她们的净土。
此刻妊婋看着城头上方“幽州”两个大字,正在霞光中熠熠生辉,她忽然感到有股野心在胸腔中膨胀起来。
妊婋轻轻笑了一下,她笑自己当初竟把梦做小了。
第37章素月分辉
“右边高一点……诶,高多了,再稍稍低一点。”
“好!正了正了,关上一点试试。”
妊婋和杜婼一齐喊完,修城门的众人一点点把门往前推,果然能关上了。
当那城门还剩一人宽时,厉媗探出头来:“你俩要不先进来?我怕一会儿这门关上就打不开了……”她说到一半忽然眯起眼睛朝她们身后比划了一下。
妊婋和杜婼回头看去,远处有两个穿劲装的人,衣衫一青一墨,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是千光照和千渊海。
她们赶忙转身跑去迎接,及至近前发现她两个身上丝毫未见血迹,她们先跟二人问过好,妊婋奇道:“没有瞧见从城里逃出去的?”
今天早上那两个火雷在城防军营房炸开时,妊婋就知道太平观一定会有人下山,此刻见她二人从东边来,便猜到她们是去那边截杀从城中逃往镇北将军处报信的人了。
可她二人衣着整洁,发丝一尘不染,浑身上下更是全无血迹,跟她们这些在城里杀了半日蓬头垢面的模样相比,不啻云泥。
“瞧见了几个。”千光照和颜悦色地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一枚军印递给她们,“都已处理完了。”
妊婋接过军印,跟杜婼一起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上面写着“幽州城防中营之印”,幽州城防军的大印在剿匪裨将那里,日前已被她们缴获,这一枚应该在那个守城校尉手中,估计是他带人出城救粮路上,悄悄派人往平州报信时交出去的。
千光照和千渊海跟她们一起往城门方向走去,把今日城外发生的事简单跟她两个讲了讲,果然这军印是千渊海在北城门外缴获的。
这日城中火雷炸开后,太平观共有二十四位道长一同下山,远远来到各城门外截杀出逃的男兵。
虽然豹子寨众人这日已经尽可能地在清剿过程中把守住了所有出口,也在城外留了人,以免有城中逃亡报信的。
但这些事对大家来说,还不十分熟练,所以仍然免不了有零星漏网之鱼,各显神通地从城中往外逃窜,甚至早在豹子寨等人还没到东城门外时,就已经有人悄悄离城了。
千渊海截杀到的这枚军印,正是跟守城校尉同一时间离城的,一个大张旗鼓走东门,一个悄无声息走北门,除这印外,那男兵还带了一封手书,将刺史发公告救济流民等事也同镇北将军细述了一番。
几人说着话,从仅能容一人通行的东城门缝里进了城,等这边城门关起来后,大家在城门口相见毕,一起往城里走去。
听说太平观这日下山人多,花豹子回头问:“怎么不见道长们来?是还在城外么?我去接了大家进来喝杯茶歇歇脚。”
千光照淡淡一笑:“城内人多事杂,没得在这里添乱,我仍叫她们回观里去了。”
花豹子想想这话在理:“也是,城里眼下到处脏乱,我们折腾到现在连脸都没顾得上洗,也怕怠慢了诸位,来日我们再到观中拜谢吧。”
几人走在城中主路上,这边的尸体已经都被拖走了,只是两边墙上和石板路上还能见到一些斑斑血迹,好在街巷两边的迎春花香气浓郁,把血腥味遮盖了不少。
她们一路往城防军大营走来,所到之处基本上已经看不见尸体了,这时忽听有阵哭声从大营方向传来。
众人快走了几步,转过一条街,来到大营北门外,见许多流民聚在此处,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哭声正从人群中央传来。
妊婋等人穿过流民来到近前,见先前挂在营房外的男流民尸体不知何时被人放下来了。
有个老妇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一个老男人的尸体,左一句“老头子”右一句“孩儿爹”,中间掺杂着“我可怎么活哟”之类的话语,哭天抢地,喋喋不休。
哭完老的又哭小的,抽抽噎噎地念叨起自己被军队害死的长男,说她长男就是被拉去当兵后尸骨无存,次男因此死活不肯从军,却在平叛军过境征兵时因逃军被悍兵一刀杀了,接着又开始抱怨自己命苦。
围观的众人默默听她哭诉着,有人听红了眼圈,有人面露怒容,也有人一脸厌烦。
“别哭了。”人群中有个人发话了,“这样命苦,抹脖子得了,跟你家屪子下去团聚吧。”
那人说完扔了一把刀在那老妇脚边,发出“铛”的一声清响。
老妇的哭声当即止了,她愣愣地看了看地上那把刀,擦了一把眼泪:“我凭啥死,我不能死,我得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人群中响起几点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