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封竹西玩笑过几句之后就准备走了,不过临走前,他深幽的眸光遥遥落在了殿内,褪下那分玩世不恭,整个?人?沉敛了下来,脑海里霎时间闪过了许多,最终归于空寂。
踏雪无?声,他背影宽阔,身躯挺括,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渐渐隐没在了院内,远走化作了一个小点。
守在门前的青越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小郡王真的是长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了,适才看过来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但凝在其中?的深沉让他莫名想到了殿下。
又思及殿内的小侯爷,青越只?觉得荒诞离奇,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此?诡谲之事,殿下这几日在暗中?查镜台山的事情,旷日时?久,纷扰杂乱,尚没有头绪。
他寻了门廊前的台阶坐下,长叹了一口气。
被?关了一个?整日,徐方谨等不来封衍,又被?这个?铁链气得心烦意乱,于是让青染找了近日京都里京察的消息和小报来看,他则伏在桌案上随手?写下一些?关键的事情,若遇到不懂的关系就直接问青染。
告假了几日,他还有许多事要理清楚。
一来一回就等到了晚上,月上树梢,游云浮走,他只?能打开窗的一角才能看到外头飘远的飞雪,如绵绵细细的柳絮,落在了窗前。
他伸出手?去接,冰晶落在手?心就化了,凉意漫过指尖,心绪久违地平和下来,刻意藏起来的悲伤和难过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不去触碰心里能好?受些?。
徐方谨搁下笔来,清脆的一声响,抬头看向了在他对面坐下来帮他整理收集消息的青染,犹疑道:“他……一向这么忙吗?”
“殿下勤于政务,又时?常亲自教导世子,过问小郡王的课业。”
徐方谨抿唇,提到了星眠就想起了那日的不愉快,他垂首低眉,慢慢折起了眼前的纸张,情绪低落了下来。
青染笔尖一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刚想说话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起身,自顾自走回了床榻,闷不吭声地盖上了锦被?,背对着人?,一言不发。
仙鹤衔珠烛台上灯火明?暗,青染只?留了殿内两盏烛火照明?,将桌案上的纸张和书册分门别?类地放好?之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徐方谨起先睡不着,辗转反侧,思虑万千,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呼吸渐渐平稳,唯有拧着的眉头让人?瞧出些?烦忧来。
夤夜时?分,封衍才归府,先去看了星眠,见他睡得安稳放下心来,然后匆匆赶回了寝殿,见屋内的灯暗着,床榻上隆起一个?弧度,便抬步去侧殿梳洗。
换了常服,封衍轻步走到了床榻边,映入眼帘的是徐方谨不设防备的睡颜,眼疾尚未痊愈,视物还受些?影响,但他还是用眼虚空描摹了一下他眉眼的轮廓,奔波了一日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温热的指节抚上了徐方谨紧拧着的眉心,不过一瞬他就睁开了眼睛,怔怔然地看着封衍,眼神迷离茫然,等看清眼前之人?后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来,手?上锁着的长链嘡啷作响,怒上心头,“你给?我解开。”
话里的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骄纵和放肆。
封衍许久没见到他这般同他说话,往日里见他冷淡疏离,张口闭口就是殿下恕罪,若非他察觉出端倪来,这辈子他或许都不肯与他相认。
“积玉,你怨我吗?”
屋内倏然沉寂了下来,唯有烛火燃烧时?细碎噼啪声响起,衬得分外静默。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听不到他的回答,封衍的心遽而沉了下去。
徐方谨眼底略过了几分黯然,当年的事他早有猜测,今日听到青染说完之后更是怅然若失,又听闻他因入宫与陛下谈起往事,急火攻心后全然失明?一事,便不忍再说什么。
他轻轻摇头,低声道:“当年之事,皆非你我所愿,何谈怨恨,造化弄人?罢了。”
语气里独独有怅惋和哀默,少了几分留恋。
封衍敛眉,伸手?想要去碰他的侧脸,却被?他下意识躲过,落空的手?乍然冰冷,心霎时?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住,压抑不住的钝痛涌上。
“我何时?能走?”
“你何时?搬回……”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却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封衍眼中?似是凝了深幽的潭水,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分怆痛,这一刹那的静默更是让徐方谨惴惴不安。
他无?意识中?抓紧了锦被?,屋内的银丝炭烧得人?燥热难耐,不敢再和封衍的眼神对视上,他鸦羽长睫抖颤,咽下喉腔间的苦涩。
他轻声道:“四哥,往日种种,复杂错惘,若非我强迫陛下赐婚,也不会有今日,诸般骂名都是我该受着的,是我强求于你,你不必介怀。如今这样就很好?。”
“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这话说完徐方谨心都要碎了,他咬紧牙关,别?过头去,强撑着崩乱的思绪,指尖扎入掌心,肺腑里痛得直抽气。
封衍看出了他话里的挣扎和痛苦,哪怕心已经被?千刀万剐,碎得七零八落了,还是把他紧紧揽抱在怀里,用力的怀抱给?了他支撑,温厚的手?掌抚上他的后脑,将他按在起伏不定的胸膛里。
“好?。”
听到这声回应,徐方谨在他怀里忽然眼泪掉了下来,双眼通红,眼角酸涩发痛,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
封衍粗粝的指节擦过他眼角的泪,哀声道:“积玉,我说好?你也哭,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