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年,靖远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怀王在靖远侯身死那日另娶他人,但成婚当日新娘子却被愤然的靖远侯部下赵鸣柯被逼自尽。如此深仇大怨,致使怀王性情大变,想必积怨已深。
他的确耍了小聪明,说实话他也拿不准怀王对靖远侯的态度,但今日一见,或许恨意更多些。
管家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一句话喊醒了一路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温予衡,“温公子慢走”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来,“这里是五两银子,以后每月都会例银。其他的事王爷自有安排,请温公子静候佳音。”
温予衡将锦袋拿在手里,只感觉脚步悬浮,落不到实处。日头偏西,霞光划落在天际,这种不真实的错觉一直持续到他一路茫然地回到了温府,他照例从后门回去。
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偏远小院此时却站满了人,素来趾高气昂的刘妈妈满脸讨好地站在了面容带笑温夫人和温大人身边。
其实温予衡已经筋疲力尽,倦容满面,但他还是敏锐抓住了他们话中的关键。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也该让我们有准备。怀王府刚刚派人来传话,今后你便跟在小郡王身边做个伴读。”
什么公侯王孙,在偌大京都里都是听个响,头一次能跟在他们身边,莫说是做个伴读,就是当个擦脚的奴仆,在温家这个小官家里都是莫大的荣耀。
一切贺往迎来熙熙攘攘,温予衡却在这鸡犬升天的祝颂里萌生出了莫大的悲凉,他自幼读孔孟圣贤,坚信终有一日报君黄金台,动为苍生谋,却不料有一日为了苟活不择手段。
“哥哥你怎么哭了。”
小姑娘抱着温予衡的脖子,用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小小年纪的她并不懂什么是权势,什么是富贵,在她脑海里,一床干净的被子,一个热乎的鸡蛋,一碗热粥,就是极好的日子了。
温予衡站在几层高阶之上,将怀里的人紧紧抱紧,眺望远方,仿佛这一刻他从不见天日的阴霾里破土而出。
青越在静雪堂外来回踱步,满脸着急,“自从见过什么温公子,主子连晚膳都没有用,从未时一直坐到了现在,一直没有动静。”
青木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地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屋子,“莫急,主子自有安排。”
静寂的屋内如一滩死水,掀不起半点微澜,没有点灯,屋内唯一的光亮落在了素纱窗前,竹影飘摇,簌簌的声响似是磨纸声。银丝炭散发的松枝气变得冷些,裹挟着晚风,吹起了一室寂寒。
封衍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了面前暗处,恍然他好似想起了建宁二年的元月。
已经半个月不肯出门的江扶舟也是一个人坐在这样的幽室内,在沙场上血流如注都未曾掉过眼泪的他此时默然垂泪。
封衍缓步走进来半蹲在他身边,很暗很暗,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温热的泪落在手背上。
“四哥,我们不要他好不好?”
江扶舟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封衍,用极其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说话语无伦次,“我不是人……是怪物,他会那么大…”他用手比划着,虚空划开,“会不是生下来只有一只手,一个眼睛……半边身子,他是怪物,我也是怪物……”
封衍握住江扶舟的手,尽量克制住情绪,“积玉,巫医说现在只剩这个法子了。若生下来……长得不好看,我们也好好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