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到镜子前,扯开头发。
镜中的景象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暗红印记已经从最初的细线,扩展成一个清晰的、约硬币大小的复杂符号。符号微微凸起,皮肤下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像是在输送某种非血的物质。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左眼瞳孔颜色变淡了,边缘泛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灰翳。
「我在被改变……我在变成知情者或者更糟。」
陆铭远对着镜子喃喃,他想起了跳楼女人。
(她是否也经历了这一切?获取图腾,进入边境,见证真相,然后被真相的重量和自身的异变压垮,最终选择坠落?)
但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还不知道林明哲在哪里。如何才打破这个该死的契约,亦不知道零号和黑地究竟能如何被对抗……如果它们能被对抗的话。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陆铭远走过去,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通。
「陆铭远先生吗?」
对面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语气急促且带着压抑的恐惧。
「我……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我叫张淞宁,是庆贤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我……我见过你留给陈国栋警官的调查笔记副本的一部分。关于楼星阁,关于林明哲。」
陆铭远心跳骤停。
「林明哲?他在你们那里?」
「曾经在。三个月前转院了,去向不明,记录被抹得很干净,但我见过他。他状况很糟,不说话,只是不停画那些符号。还有……他左额有一个印记,和你笔记里描述的、跳楼女人遗体上发现的印记,很像。但更……完整。」
「你知道他被转去哪了吗?」
「不知道。但我查到了别的东西。」
张淞宁的呼吸声加重。
「关于灭灯者的一些知道内情、试图对抗它们的人。他们留下了一些工具,一些记录。其中提到,要对抗饲喂契约,需要找到最初的容器不是林明哲,是最初的那个,百年前的那个并熄灭它。但这几乎不可能,因为容器已经和彼端深度绑定,强行熄灭可能导致通道彻底失控,释放更多东西出来。」
「告诉我地点。工具和记录在哪?」
「庆贤疗养院,地下档案室,B区第七排,卷标DD-8426附属数据。但我必须警告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感觉……有东西知道我在查。晚上总能听见脚步声,在门外徘徊。还有,疗养院里一些长期昏迷的病人,最近开始说梦话,内容都是重复的几个词:楼星、饿了、门要开了。陆先生,如果你要来,尽快。还有,带上你的图腾。它可能是唯一的通行证,也可能是……触发陷阱的开关。」
通话突然中断,变成忙音。
陆铭远拿起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找到张淞宁的号码,再次拨打,但依旧是不在服务区。
在这情况下,他站在原地放下手机,大脑正飞速运转。
(庆贤疗养院……灭灯者的工具……最初的容器……熄灭……这都是线索,也是危险的信号。)
张淞宁显然处于极度危险中,疗养院可能已经被彼端渗透。
去,可能自投罗网。
不去,这可能是打破契约的唯一机会。
他看向枕边的图腾,那金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中央的符号彷佛一只半睁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他必须去!不仅为了真相,为了终结这一切,也为了那个在梦中向他求救的男孩,为了那个在疗养院里冒险给他打电话的陌生人,为了所有被这个黑暗契约吞噬的无辜者。
陆铭远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过去拿起图腾。然后转身穿上外套,检查了手枪和弹药,将楼星图腾贴身放好。这时,房门下方缝隙,一缕极淡的、灰黑色的烟雾,正缓缓渗出,像有生命般在地面蜿蜒,朝着他的脚跟蔓延而来。烟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婴儿手掌般的阴影,开合抓挠。它们抬起由烟雾构成的手,彷佛对着陆铭远离去的方向轻轻挥了挥﹐以此告别,又像是在……邀请着他。
一句句低语声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都清晰,彷佛就贴在他耳后呢喃。
「知情者你要去哪里?契约未尽,饲喂尚未完成,你也是饲料之一……」
陆铭远猛地转身,往大门前去,将那诡异的烟雾和低语甩在身后。但他知道,它们不会就此罢休。
夜色如墨,正在缓慢稀释成黎明前的青灰色,而陆铭远的脚步,已然踏上了通往庆贤疗养院的路途。
最后他看了一眼这个或许再也回不来的公寓,拉开门,步入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