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悲愤和恐慌中。周家主君,那位曾对林穗千恩万谢的管事,此刻面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被带进来的林穗,有怀疑,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周小郎君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左腿小腿处裹着厚厚的布,渗出黄绿色的脓液,气味腥臭。伤口周围的红肿已经蔓延到大腿,明显是严重的细菌感染合并败血症。
太医署的一位医正正在向刑部郎中和同来的官员陈述:“……伤口深且污,邪毒内陷,已成‘疔疮走黄’之危候。观其脉象、面色,已是毒入膏肓。此皆因当年伤口处置不当,邪毒伏留体内,如今一并爆发所致。”
他指向林穗:“当年此女用不明霉物处理伤口,看似愈合,实则驱邪未尽,埋下今日祸根!此乃巫祝之术贻害之明证!”
周家主君闻言,对林穗怒目而视。
林穗没有理会指控,她径直走到榻边,对周家主君道:“周世伯,请容我一观伤口。”
周家主君犹豫了一下,挥挥手。仆妇颤抖着揭开包扎。
伤口触目惊心:深处可见白骨,肌肉组织坏死,脓液粘稠恶臭。林穗心一沉,这比当年严重得多,感染细菌可能更凶猛,或者合并了厌氧菌感染。
“伤后如何处置?”林穗问周府仆从。
“郎君摔伤后,立刻请了坊间郎中清洗包扎,但次日便红肿发热,于是请了太医署的大人……”
“清洗用了何物?包扎布料可洁净?太医署用了何药?”
仆从支支吾吾。坊间郎中只用普通清水和草药糊,布料也是寻常旧布。太医署用了清热解毒的内服汤药和外敷药膏。
林穗明白了。开放性骨折合并严重污染,最初的清创不彻底(唐代没有无菌概念),敷料不洁,后续抗生素(青霉素)跟不上,感染失控是大概率事件。这根本不是什么“伏邪爆发”,就是一次处理不当的严重感染。
但她如何证明?她的青霉素制备不稳定,手头更没有。
“周世伯,”林穗转身,语气凝重,“令郎之症,乃伤口污浊,清创不力,导致邪毒(细菌)深入,并非旧疾复发。当下必须立刻重新彻底清创,剔除所有坏死皮肉,并施用强效抑毒之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再拖延,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太医署医正冷笑:“说得轻巧!如何清创?用你那霉烂之物?还是再用巫祝之法?”
林穗看向刑部郎中:“大人,请准许民女立刻准备救治。若救不活,民女愿以命相抵!但请给民女一个证明清白、也是救人的机会!”
刑部郎中皱眉。这事牵扯太大,他不敢做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传:“武昭仪到!”
众人一惊,连忙行礼。
武昭仪披着斗篷,显然来得匆忙。她扫了一眼屋内情形,目光落在林穗身上,又看向昏迷的周郎君。
“本宫听闻此事,特来看看。”武昭仪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郎君性命攸关,争论孰是孰非无益。林穗,你既有把握,便速速施救。所需之物,本宫为你作保。”
昭仪作保!众人震动。
太医署医正急道:“昭仪!此女之术实属邪妄,岂可再信?”
武昭仪凤目微挑:“邪妄?本宫只看到周郎君命在旦夕,而太医署束手无策。既然你们无良策,为何不许她一试?若救不活,自有律法处置她。若救活了,”她目光扫过太医署众人,“诸位今日之言,又当如何?”
医正语塞。
有了武昭仪撑腰,林穗立刻行动起来。她要求最烈的酒、大量煮沸过的干净白布、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烤过)、竹镊、以及……她目光落在周府厨房方向:“快!去找发霉的橘子、馒头、豆子!任何长着青绿色绒毛的霉变食物!越多越好!还有干净陶罐、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