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奴……明白。”她最终吐出这几个字,顺从地垂下眼帘。
“明白就好。”萧令珩似乎满意了。她松开了手,却没有立刻退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微微偏头,打量着苏云絮苍白的侧脸和颤抖的睫毛。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流连在那片肌肤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玩味。
“这张脸……”她忽然轻声开口,指尖抬起,轻轻触上苏云絮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苏云絮又是一颤。“生得真是恰如其分。多一分则艳俗,少一分则寡淡。尤其是这双眼睛……”
她的指尖滑到苏云絮的眼角,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
“惊恐时,亮得像淬了火的琥珀;顺从时,又柔得像蒙了雾的秋潭……”萧令珩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愉悦,反而有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你说,若是有一天,这眼睛里装的不再是恐惧和顺从,而是别的……比如,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又会是什么模样?”
苏云絮的心脏狠狠一抽。
她不敢回答,甚至不敢细想这个问题。
萧令珩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她收回了手,转身回到书桌后,仿佛刚才那番曖昧而危险的对话从未发生。
“继续练吧。”她重新拿起那卷古籍,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安’与‘静’,各写一百遍。写不完,今日便不用用晚膳了。”
惩罚,轻描淡写,却精准地落在实处。
苏云絮默默地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手腕依旧僵硬,墨迹依旧笨拙,但这一次,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模仿萧令珩刚才写下的那个“安”字。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和更漏绵延不绝的滴水声。
窗外,日影渐渐西斜,将庭院中的树影拉得老长。偶尔有飞鸟掠过,留下一声短促的啼鸣,很快又消失在暮色将至的天际。
苏云絮一笔一划地写着,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信纸上的字句,以及萧令珩那句意味深长的问话。
“若是有一天,这眼睛里装的不再是恐惧和顺从,而是别的……比如,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又会是什么模样?”
恨吗?
她当然恨。恨这无常的命运,恨这吃人的世道,恨这座华丽冰冷的囚笼,也恨那个将她锁在这里、随意玩弄她身心的人。
可除了恨,还有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要想活下去,要想弄清那些“疑点”背后的真相,眼下,她只能继续写下去。
写这个“安”字。
写这个“静”字。
写得手腕酸软,写得指尖发麻,写得仿佛要将这两个字,连同那无法言说的恐惧、屈辱、疑惑,以及那丝微弱却顽固的不甘,一起深深地刻进骨血里。
萧令珩偶尔从书卷中抬眼,目光掠过她低垂的、苍白的、却异常专注的侧脸。那冰封的眸底,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幽光,转瞬即逝。
栖霞阁的夜,还很长。
而某些蛰伏的東西,似乎已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探出了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