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结束访谈后的兴奋持续了很久。她反复听录音，在笔记上写下感悟，窗外的天色从明到暗。她一边留意着手机，等待兰的消息。
「我完成了第一次访谈。很紧张，有很多不完美。」
「但，我完成了。」
消息发出时是下午四点多五点。兰很快回复，说还在忙。
羽理解。兰总有工作。
七点。八点。九点。
再没有新消息。
兴奋渐渐冷却，被不安取代。
兰说过晚点聊。但晚点是多久？
羽盯着手机右上角的时间：22:47。
她拨通了语音。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准备挂断时，接通了。
“喂？”兰的声音传来，比平时低沉。
羽忙问。“兰。你在干嘛？还没忙完吗？”
电话那头有电影对白的声音，英语混杂着日语。“在看电影。”兰说，“《GhostintheShell》。”
羽只好说，“好像没听说过耶。”
兰解释道，“国内翻译是攻壳机动队。我在看1995年的剧场版。”
羽握着手机，走到窗边。
她能感觉到，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电话那头兰的能量场。
平常时，那种能量密度非常高，高到实心的程度，完全没有虚影，非常稳定。
但此刻，这股能量的边缘隐约有些模糊。
“你累了。”羽说，不是疑问。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电影里草薙素子跃入水面的声音，那是义体撞入液体的闷响。
兰直接肯定，“是。今天参加了一个客户母亲的葬礼。”
葬礼。母亲。
羽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客户两个字在兰的语境里，通常意味着一段深入甚至沉重的工作。
“她，还好吗？”羽低声问。
“哭了一场。说了很多从来没说过的话。六岁的时候，母亲为了不让她出去玩，在她爸爸遗照前上香，还唉声叹气。就那样，砌了一堵墙在那，用道德给自己绑架了大半辈子。”兰叙述的语气毫无起伏。
“后来呢？”
“后来墙倒了。”兰说，声音里有完成重大工程后的虚脱，“没有原谅，也不是大团圆的和解。她就是把墙里那个六岁的小女孩，给带出来了。”
电话里又陷入沉默。这次是兰主动打破的：“她回去住所了，状态还不太稳定，我得在这边多待几天。就是酒店暖气开得太足，这会子人有点闷。”
羽听出了弦外之音。
不是暖气闷，是那些生死能量，几十年的压抑——所有这些，都还淤积在兰的能量场里，没有完全代谢。
“你就一个人待在酒店吗？”羽问，声音不自觉放软了。
“嗯。看电影。这部片子原名蛮贴切的。”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