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高铁上，兰靠窗坐着。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偶尔闪过一片水塘，映着阴云的天空。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轨道规律的撞击声。
覃是今天上午来的酒店。
她手里拎着一个简朴的纸袋，里面装有本地特产的糕点。
“老师，我要走了。”覃说，声音比昨天平稳许多，“来跟您道个别，还有道谢。”
兰让她进来坐。覃把纸袋轻轻放在桌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说话。
这片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天那些沉重对话的气息，但已经淡了，像退潮后沙滩上浅浅的水痕。
“我定了下午的车票。”覃在沙发边缘坐下，“回家收拾东西，然后辞职。”
兰抬眼看向她。
覃迎着她的目光，那双昨天哭红的眼睛，此刻清晰聚焦。“不是冲动。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想做了。只是那时候，妈妈身体不好，我自己也没有勇气。”
“昨天回去后，我几乎一宿没睡。不是难过，是在想事情。想这么多年我到底在怕什么。”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怕的不是改变，也不是未知。我怕妈妈失望，会觉得她白养了我这个女儿。”
“但昨天您让我看见一件事。妈妈的爱是真的，她的局限也是真的。而我的生命，我要做什么选择，我的道路怎么走，这些，是我自己的。”
“所以今天早上，我做了决定。”覃深吸一口气。“辞去现在的工作，去福利院做长期志愿者。我想去陪陪那些孩子。”
兰在床边坐下，认真看着覃。
“想清楚了？”兰问。
覃点头，“想清楚了。在大厂做了十五年，从实习生做到中层。该积累的经验、人脉、存款，都有了。以前总觉得要再往上爬，要赚更多钱，要让妈妈在亲戚面前更有面子。但现在。。。。。。”
她笑了笑，那笑容如释重负，“现在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想在以后的时间里，做一些真正感觉对的事。”
“之前的咨询也跟您提过，我一直有跟福利院那边断断续续联络。”覃说，“就是从来没敢想全职去做。现在，是时候了。”
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递给兰。
那是一份手写的计划书，字迹工整，条目清晰。从过渡期安排、财务规划，到在福利院具体想开展的项目像是阅读陪伴、心理支持小组、生活技能课。。。。。。
兰一页页翻看。计划书里甚至还考虑了如何与福利院现有体系协作，如何评估效果，以及如果遇到困难时的备选方案。
这并非一时兴起的冲动，完全是一个成年人深思熟虑后的生命转向。
“你会做得很好。”兰将计划书递还给她，语气肯定。
覃接过纸，眼眶微微发红，但这次没有哭。“谢谢您，老师。如果不是昨天，我可能还会在那个位置上，再多犹豫几年，甚至一辈子。”
“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兰纠正她，“我只是帮你看见了那堵墙。”
“但看见，就已经是最大的馈赠。”覃站起身，再次郑重地向兰鞠了一躬，“我会记住您说的话。现在，我想去帮更多小孩，帮她们从墙里走出来。”
兰也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覃的肩膀。“保重。”
“您也是。”覃用力点头，“等我安顿下来，给您发消息。”
送走覃后，兰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覃离去的背影。
她正在走向她的新生活。
而兰，也该回自己的轨道了。
。。。。。。
高铁晃动了一下，将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十七分。
屏幕亮起，是慧发来的消息。
慧：「链接：《美洲大蠊与男人不哭》|崔的访谈实录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