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张韧那句“哦?”在幽绿的灯光下散开,带着无形的压力。
堂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琉璃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马家四兄弟粗重紊乱的阴气吞吐。
张韧坐在沙发上,淡金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地上被锁链捆缚的四鬼。
马德龙、马德彪、马德虎、马德豹都低着头,
身体微微颤抖,却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吐露。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悬浮的琉璃灯投射下的惨绿光芒,将四鬼甲胄上的血迹和破损勾勒得更加狰狞。
站在张韧右侧的张长寿,左腿上的伤口还在丝丝缕缕地逸散着阴气,
疼痛让他本就暴躁的性子更加不耐烦。
他往前蹭了一步,手中的哭丧棒在幽暗中闪着不祥的乌光,
棒头对准了离他最近的马德虎的后背,作势就要抡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低着头的马德龙,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在绿光下更像一张风干的树皮,眼神空洞,
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地板和无形的结界,看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
张韧敲打扶手的手中一顿。张长寿举起的哭丧棒也顿在了半空。
“本应是谷雨时节…”马德龙的声音飘忽,“但那天天降大雨…天气冰寒。
冰雹…夹杂着…细雪…”他顿了顿,似乎被那天的寒冷再次冻住喉咙,“那天…真的冷啊…”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插入尘封的记忆之锁。
那一天,北京城破的消息如同瘟疫蔓延。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冲刷着紫禁城朱红的宫墙。
皇帝朱由检自缢煤山的消息传来,马德龙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兄弟应该何去何从。
他是世袭锦衣卫佥事,是大汉将军。
他攥紧了手中那把世代相传的绣春刀。
冰冷的刀锋映出身后三个弟弟同样赤红的眼眶
——马德彪弓弦旁的箭囊早已空空如也;马德虎身上那副山文甲裂开数道深深的豁口,隐约可见内里皮肉的翻卷;
最小的马德豹怀里还死死揣着半块干硬的麦饼,
那是今天早上,宫里慌乱中赏下来的最后一点“御膳”。
“跟我走!”
马德龙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咆哮,
身体率先冲出,绣春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狠狠劈开迎面扑来的大顺军士兵。
滚烫的血花在冰冷的雨水中迸溅。
四兄弟瞬间背靠背,结成一个四角刀阵。
刀光闪烁,密集得如同狂风暴雨。马家世代为武勋,从穿开裆裤起就在演武场摔打,
《马家刀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已刻进骨血。
此刻,祖传的刀法在绝望中绽放成最凌厉的杀机。
刀锋划过咽喉,切断筋骨,劈开甲胄。
他们凭着悍勇和一丝侥幸,竟真的从混乱的齐化门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炼狱般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