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头小牛犊时,祝轻侯拨开眼绸,微微睁大了眼,“……这是?”
“楼长青送来的。”李禛言简意赅。
方才门房来报,楼长青牵着牛登门,留下了一只牛犊和一封答谢的书信。
祝轻侯沉默片刻,和牛犊大眼瞪小眼,想了想,道:“你派人送回去给他吧。”
“你不要?”李禛问道。
他还以为,祝轻侯会喜欢这种稀奇古怪,不合常理的东西。
“我要来做什么?”祝轻侯望着这只牛犊,心下有了想法,“你派人大张旗鼓地送回去,说是肃王府所赠,让他拿去给百姓种地。”
李禛没有说话,雍州地处偏僻,黄沙漫天,耕地稀少,粮食辎重都是从别处拨来的。
“种不了稻谷,可以种别的,”祝轻侯道,楼长青这个人,是他从这群谪官中精挑细选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听他兴致勃勃的语气,倒像是把雍州当成了他的领地,李禛不置可否,依言将牛犊送了回去。
于是,长街上出现了一道奇观,肃王府的王卒牵着牛犊,努力地制止牛犊停下来到处吃草,一路送到坊间供人落脚的小阁前。
用竹竿挑着包袱准备出发赴任的楼长青看着去而复返的牛犊:“……”
牛犊也看着他,鼻子喷气,发出了一声叫声。
众目睽睽之下,楼长青牵着牛犊出发了,旁人的官员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坐着华盖马车赴任,一众香车宝马之中,府衙的门僮看着牵着牛,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这位大人是……牛县令?”
有人牵牛上任的笑话立即传开了,这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传到祝轻侯耳中,他却没有笑,依旧安静地提笔练字。
那句“身负民怨,何处不凶险。”时常在他脑海中响起,民怨,民心,这两个词反复在他心底翻涌。
民怨可以让他死,民心可以叫他活,生也好,死也罢,好歹让他看一看,民心所向究竟是何种感觉。
祝轻侯思绪万千,盯着笔下的字迹出身,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他看了想笑,于是放下狼毫,躺在圈椅上低声地笑。
李禛近来越来越忙,雍州换了州牧,再加上还要收拾之前的烂摊子,一切百废待兴,常常忙到半夜才回来。
他不在,祝轻侯连装都懒得装了,随手将蒙眼的紫绸用来束发,绑得歪歪斜斜,要么东倾,要么西斜,看得崔伯直摇头,暗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祝轻侯懒得理他,照旧束着紫绸,提笔写一堆丑字,写完了就烧,不给任何人看见。
李禛踏进殿内,闻见淡淡的灰烬味,眉头轻蹙,“手还疼么?”
祝轻侯练字,烧字,在殿内做的一切,侍从全部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
“疼,”祝轻侯道,他伸出手,盯着自己的手掌看,“献璞,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写字了?”
青年语气平淡,没了往常的笑意,也听不出太多悲伤,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李禛皱眉,支着手杖靠近,朝祝轻侯伸手,示意他将手递给他。
祝轻侯手上还有未洗净的墨迹,他犹豫了一下,坏心地没有提醒,将手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