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世界的，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号，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寒意。
（视角一转）
圣保罗医院，神外科室长办公室。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韦奚珃结束了一台复杂的手术后，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上，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身姿依旧挺拔。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他缓缓从衬衫内袋中取出那块金色怀表。指腹摩挲着光滑冰凉的鎏金表壳，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然后，“啪”一声轻响，表盖弹开。
怀表盖子金属内壁确实镶嵌这一张年纪和白蕾妮相仿的女孩照片。
他静静地凝视着照片，久久不动。窗外最后一线夕阳恰好掠过他的侧脸，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许久，那总是紧抿的、弧度完美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微笑，至少不是任何正常人所能理解的微笑。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肌肉的牵拉，唇角勾勒出的弧度微妙而复杂，混合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一丝冰冷的玩味，还有一丝……沉浸在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中的、幽深的愉悦。
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随即，他“啪”地合上怀表，将其收回口袋，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无懈可击的冷漠与专业。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诡谲神情，从未出现过。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逐渐亮起灯火、看似平静祥和的医院庭院。远处，女生宿舍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沉默伫立。
一切如常。
只是，无人知晓那金照片上女孩的真实身份。也无人知晓——那个关于“妹妹琳娜”的悲伤故事，从始至终都只存在于他低沉而富有说服力的叙述之中，是一个精心编织、毫无破绽的……虚构。
白蕾妮以为风暴已过，真相已明。
却不知，她所触碰到的，或许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而真正的深渊，依旧隐藏在平静的波涛之下，冰冷地凝视着等待着下一次潮汐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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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独自在宿舍整理笔记，阳光明媚，却驱不散心底那缕寒意。就在这时——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猛然炸响，是她那部老式手机默认的最大音量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骇人。
白蕾妮浑身一激灵，心脏骤缩。会是尹教官吗？还是……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犹豫了一下，她按下接听键。
还没来得及“喂”出声，一个中年男人粗粝、焦躁、夹杂着巨大不满的吼声，如同炸雷般穿透听筒，几乎要将手机震碎：
“白蕾妮！你死到哪里去了？！啊？！我听说你根本没被你妈卖掉！那你还赖在外面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回来复习！下周的模拟考试你要是再敢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听见没有？！立刻！马上！”
吼声戛然而止，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一连串急促的忙音。
白蕾妮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手机从她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听筒里的声音……是她在贫民窟附近那所混乱的、几乎不管事的公立中学的班主任！那个只会对好学生和颜悦色、对她们这种挣扎在底层的学生非打即骂的老师！
复习？考试？回去？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比任何一次直面黑影都要冰冷彻骨。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环视着这个“圣保罗医学院”的宿舍房间——干净整洁的书桌，印着烫金校徽的教材，那盆巴颂院长送的“静夜”多肉……窗明几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
可是……如果她根本没有被尹柏萧救走？如果那场交易、那个母亲冷漠的出卖、尹柏萧的从天而降、圣保罗医学院的录取、所有诡异的事件、周品孝的热情、韦奚珃的故事……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她在巨大压力下，在面临可能被母亲卖掉、被学校抛弃、对前途彻底绝望的绝境中，精神崩溃前产生的一场漫长、复杂、逼真到极致的幻觉或妄想？
那个电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试图拧开一扇她从未想过存在的门。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然后，她的目光移向书桌抽屉，那里锁着那本不存在的“挪威童话书”吗？她看向窗户，那里真的有过被触动的标记，和一个攀爬的韦奚珃吗？周品孝、巴颂、乍格……这些栩栩如生、细节丰满的人物，难道都只是她崩溃大脑的造物？
哪一种更可怕？是生活在一个充满恶意窥视者的真实地狱？还是生活在自己精神彻底分裂后编织出的、真假难辨的虚幻世界？
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得近乎残忍。
白蕾妮慢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只破烂的手机。屏幕的裂纹如同蛛网，割裂了倒映出的、她那张苍白而茫然的脸。
她该相信哪一个世界？
电话里的怒吼犹在耳边，而“圣保罗医学院”的寂静，包裹着她。
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冰冷的迷雾，将她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