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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鸾迅速将裁刀插入桌案,刀尖嗡鸣,厉声喝道:“周老板!贡盐掺假罪无可恕,伤人更是罪加一等!”

周老板被这声断喝钉在原地,陆怀钧已稳住身形,侧身挡在沈玉鸾身前。两人衣摆相触,盐粒簌簌掉落,在青砖上洇出细碎的白痕。

“押下去。”沈玉鸾扯回裁刀,刀尖挑起陆怀钧滑落的玉佩,“陆郎君对市井门道如此熟稔,寻常书生可做不到。”

“之前为漕帮誊抄账册,见过他们用淡水煮海盐充作青盐。”陆怀钧拢袖咳嗽,袖口暗纹在日光下泛着药渍。

“陆郎君见多识广。”沈玉鸾轻笑一声,递过罗帕,“檐角冰棱未化,郎君博学之余,还望善自珍摄。”

处理完码头之事,天色渐晚,二人回程。

马车缓缓行至城隍庙时,陆怀钧忽然掀帘:“娘子可允在下施些伤药?”

不等回答,他已抱着药罐走向蜷缩在墙角的老丈。沈玉鸾看见他蹲身时,手腕露出半截绷带,血迹似乎比昨日更深三分。

“小郎君这药方妙极!”老丈捧着药碗涕泪纵横。“孙儿高热三日……”

陆怀钧扣住孩童细弱的手腕——那截发黑的麻绳,与他在黄河灾民账簿上见的户部特制赈粮捆绳如出一辙。

既有此捆绳,说明赈灾粮应已下发,可看着孩童骨瘦如柴的手腕,他陷入了深思:赈灾粮发放出问题了?

陆怀钧手中银针在孩童虎口处轻颤,抬眸时眉尾折痕如刀:“此症需用犀角粉,可惜……”

“锦书,取犀角来。”

沈玉鸾盯着起落如飞的银针,忽然想起父亲暴雨夜归来时,青衫下摆洇着的黑紫药渍。

药篓里的止血草蹭过父亲佝偻的脊背,铁锈味在廊下经年不散。

那时他剖开腐肉时,脓血沾指却比握算珠更稳。如今陆怀钧腕间血珠,与父亲临终掌纹里未褪的药渍,皆是同样的暗红。

“犀角粉要用井水调开。”他接过犀角,将杜衡浸在药罐里,苦艾香渐渐清冽。

“杜衡叶遇热生凉,可暂代犀角镇惊。”

老丈抱着孙儿千恩万谢离开。

马车驶过护城河时,沈玉鸾瞥见他凝望水面的侧脸。月光将那道下颌折痕映得冷峻,全然不似白日病弱模样。

像是她书房的那张天山雪豹皮,温顺皮毛下藏着利爪。

她盯着陆怀钧腕间渗血的绷带,忽以裁刀挑起染血的袖口,刀尖勾住的金线缠上两人发丝:“陆郎君既通医理,如何连自己伤口都料理不好?”

陆怀钧腕骨轻转,粗陶药罐磕在车辕发出闷响:“今晨替郑医师试新打的药铡。”

言罢,解开绷带露出参差裂口,血珠顺着玉佩刻痕滑落,在「仁」字凹槽凝住。

“铡刀卡了野党参的盘根,卸刃时着了道。”

“陆郎君确实醉心岐黄。”沈玉鸾轻笑一声,裁刀轻点在伤处,“下回养好伤再钻研吧。沈家可不纳病弱之人。”

裁刀在他腕间停了片刻,转去挑开车帘,收刀入鞘时撞上车舆,“笃”地一声闷响。

暮色里浮动着糖坊蒸糯米的甜香,混着他袖中药渣的清苦,竟酿出几分缠绵。

鎏金护甲在算盘第七档悬了半晌,终是叩出一声清响:“三日后辰时,备好你的艾草香囊——珍宝阁的檀香熏得人头疼。”

陆怀钧躬身应诺,袖中半片杜衡叶飘落车辙,被马蹄碾进扬州城的春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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