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终于默不作声地扶了下心口,见萧璁一脸忧思,轻声道:“想要同化张崇义,在飞仙观就可以了,或者杀了,藏起来,对稽查司都没什么差别——为什么要多拖你们一天?”
萧璁缓缓将目光落回胡绪刚勾出的名录上,猛地心如擂鼓:“祭陵仪式上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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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仙宫祝册室外,礼官躬身碎步,将不知道第几版誊好的祝文送往隔壁。
屋里灯火通明,十几个礼官和笔吏舞文弄墨的声音像虫蚁噬叶,而行宫的另一半,皇帝正独自坐在戒备森严的寝宫当中,斋戒到天明。
从祝册室出来的这短短一段外廊好像将行宫的这两半分割,礼官奔走在窗棂透出的灯火中,另一边耳朵听到夜风寒凉,远处帝陵所在的芒山松声如涛。他闪身进入房门,将文书递给闭目等待的代阁主。
高象应声睁开眼睛。
还有一个时辰不到,仪仗就要向云陵出发了,高象和他们一样彻夜未眠。这位代阁主向来以谨小慎微,安分守己闻名,因此才能在不伦不类的“代阁主”一位上坐到如今。
依这个身份,他今晚根本不必留在这监督,但礼官早已习惯了,猫腰等着他通览祝文。
其实这玩意改到现在,礼官自己都看不出每一版有什么区别,高象大约也知道来不及,只又斟酌了几处虚词,拿给他浑浑噩噩地回去誊写。
房中又一片寂静,虫蚁噬叶的声音继而在隔壁响起来,高象抚了抚自己并不存在的下巴,突然感觉浑身疲累。他觉得站起来走走或许会好些,于是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黑蒙一片的芒山。
山峦如怒涛一般仿佛会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冲来将整个行宫淹没。他又打算关窗,窗扇合上之前,有一张符纸突然趁最后一瞬闯入屋来,嘭地变成了个白球。
高象吓得胆差点破了,等他看清那白球是什么,胆汁倏尔把五脏染得苦涩无比。
雀灵叽了一声,让他去解脚上的短信。
高象猛地望向黑暗的天幕,什么都没看到,立刻把窗关死,看着它气喘吁吁。
且不论什么人能避开如此严苛的守卫传信进来,单说这鸟……他是见过的。
这是,这是……景城王的东西……
一人一鸟静默对峙,高象肥胖的身躯颤抖不已,根本不敢动,鸟就不耐烦地上来啄他的眼睛,把信扔到他脸上。
高象努力了几次,颤颤巍巍展开了纸签,几息过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景城王的笔迹,他发这样的警告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离出发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去告诉皇帝还是压下不报?
如果告诉皇帝,他会信自己吗?说不清来源,又牵扯到那位殿下,自己会不会……
可是要是真的有邪教要在祭典上生事……
不不不,景城王不是死了吗?这是不是有人在诓他玩?要害他?
为什么要这么作弄人?为什么单单要来作弄他?
他走到今天……如履薄冰啊……
高象坐在地上,手指几乎把纸张捏碎,气息衰微,目如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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