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众人带着疲惫却又充满动力的神情陆续走出石屋。吉克落在最后，当他踏出门口时，清晨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石缝，忽然停了下来。
在那里，一丛不知名的白色野花，正迎着熹微的晨光，顽强地盛开着。花瓣细碎，簇拥在一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周围肃杀紧张的战后景象格格不入。
跟在后面的葵也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两人沉默地并立了一会儿，看着那丛无人在意却依然努力绽放的生命。
“毫无意义，不是吗？”吉克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他惯有的、试图回归的虚无感，但那语调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尖锐肯定，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疑问，“挣扎着破开石缝，汲取微不足道的养分，绽放短短数日，然后凋零。除了消耗资源，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它。”
葵没有立刻反驳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花，过了一会儿才说：“意义？或许它从未思考过那种东西。”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吉克被晨光勾勒的侧脸：“它只是存在着，然后恰好…是美丽的。这或许就足够了。”
“美丽？”吉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那丛花和葵的脸上来回扫了一下，像是在分析一个有趣的课题，“美丽并不能让它免于被踩踏，也不能延长它的花期。这种属性，对于生存而言，是最无用的累赘。”
“是的，无用。”葵的语气平静而肯定，“美既不提供养分，也无法抵御敌人。它没有任何实际功能。”
她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吉克，深蓝色的眼眸里没有试图说服他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但也正因为它无用，所以它纯粹。它不为什么而存在，它只是‘是’。所以，承认它美，并不需要背叛你的任何理念，吉克·耶格尔。它没有做过任何事，它只是在那里。”
吉克沉默了。他那总是充斥着宏大、痛苦命题的大脑，似乎第一次被引导去思考一个如此“无用”的概念。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丛小花。
阳光正好洒在洁白的花瓣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纯粹物理性的光影作用下，在那随机生成的形态组合中，确实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美”的视觉效果。无关意义，无关用途。
“……啊。”良久，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模糊的音节，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确实，它什么都没做。”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掠过葵被阳光照亮的侧脸，以及她眼中映出的那点白色的微光。那眼神与他看花时并无二致，是一种纯粹的、剥离了所有功利目的的审视与…确认。
“看来，即使是虚无之中，也会偶然浮现出一些无用的点缀。”他最终这样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尖锐的否定似乎悄然褪去了一丝。
“或许吧。”葵淡淡应道，不再多言，转身向着等待她的利威尔走去。
吉克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最后看了一眼那丛花，也转身，朝着与他的“弟弟”和新的“同胞”商定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那丛花依旧在石缝间无声地绽放，对刚刚关于它存在意义的短暂哲学讨论一无所知。它只是美丽着，无关立场，无关生死，也无关这个世界的任何纷争。
而在那一刻，两个在生命意义上注定无法完全和解的人，却在“美”的绝对无用性上，达成了一次沉默而短暂的共识。这对于吉克来说，是他冰冷理性世界中一次微小却奇特的意外，也是他抛弃旧日幽灵，迈向一条未曾设想之路的，第一个微不足道却充满象征意义的注脚。他的新旅程，就在这晨曦与野花的见证下，正式开始了。
“你似乎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利威尔看着吉克走远了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