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做的,不是去查吕无疑,也不是去保护沈愫书,而是主动出击,将水彻底搅浑,然后借力打力。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气氛远比偏殿更加凝重,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长公主的心上。长公主则垂首立于下方,姿态依旧端庄,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唯有那微微攥紧的袖中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饮岚,”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吕无疑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长公主的声音平稳无波,“臣在偏殿,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说说,他说的,有几分是真?”
长公主抬起头,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任何狡辩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那枚檀木莲花挂坠,就是她无法洗脱的罪证。
“陛下,”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困惑,“那枚挂坠的确是沈将军所赠,可臣与沈将军并无私情,臣虽单恋于他,可早就认清现实,将这份感情封存于心。这件事他本人知道,您也是知道的,臣早就放下了对他的执念,又怎会因为拈酸吃醋而构陷良臣?”
皇帝迎着长公主坦然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的确,你并不是那等为了风月情事而罔顾国家大事的糊涂人。不过,即使动机尚不确定,但这件事的确有颇多疑点,对此,你可有解释?”
长公主见自己素来的好口碑起了作用,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您若说那挂坠的话,那的确是臣缅怀故人之物,可臣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更从未示人。臣实在想不通,它为何会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的老者手中,并被用来构陷于臣。想来,是府上出了叛徒探子,故意盗走这件沈将军旧物,想要将二十年前的事再翻起波澜啊。”
她故意将这件事往有心人蓄意而为、有心陷害上去引导,皇帝果然开始起疑,沉思不语。
长公主见此趁热打铁道:“至于吕无疑所言二十年前的旧事……臣彼时不过豆蔻年华,何来通天本事构陷功勋卓著的沈将军?此事若要查证,只需翻阅当年卷宗,传唤当年知情之人,真相自然大白。若陛下信臣,臣愿自请禁足,静待调查结果。若陛下不信……”
她盈盈下拜,姿态恭顺到了极致,话语却暗藏锋芒:“臣也无话可说,只求陛下念在君臣一场,给臣一个明白。”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承认了挂坠的真实性,将其归结为故人所赠而非定情信物,又将所有指控全盘推给了有人构陷,她本人清清白白,全然不怕。
从小一起长大,她深知皇兄的多疑,但也同样看重皇家颜面。若她这个长公主真的构陷忠良,且此事牵连到敌国,那将是皇室最大的丑闻,而作为皇帝,皇兄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果然,皇帝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盯着长公主看了许久,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怒火渐渐被更深的思索所取代。
“自请禁足……”皇帝喃喃重复了一遍,目光变得幽深,“那守卫京畿之责要交给谁?”
长公主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是交由陛下信得过道忠臣良将。陛下放心,这件事上,臣绝无二话。”
皇帝低头看着长公主有些斑驳的头发,他这位小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妇人,甚至是老妇了,却从未婚配甚至都没有留下一二半女。
她的权势荣耀皆来自于他,她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他呢?即使她杀了沈绥延,他也相信,她是为了他,为了谷家。
皇帝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朕的妹妹果然忠心耿耿啊!起来,快过来让哥哥看看你。”
长公主骤然松了一口气后,又被巨大的狂喜击中,皇帝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亲近她了。
坐到皇帝身边,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皇帝最年幼的女儿,太子哥哥最喜欢的小妹妹。
插满珠钗翠簪的头靠上明黄色的肩膀,龙袍的颜色,帝王的专属,属于她家族的荣耀。
谷饮岚几乎要溺毙在这巨大的幸福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皇帝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再追问这件事,是因为兄妹间的默契,让他们心照不宣。
那些过往,揭开了只会让彼此难堪。
“皇兄,”谷饮岚低低唤了他一声,“饮岚知错了。”
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真相。而她更是知道,他会假装自己不知道真相。
还有比他们更相衬的兄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