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比外头更显破旧,但还算整洁。炭盆里燃着不多的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炭盆旁,一个裹着粗布棉袄的女人,闻声浑身微微一颤,没有回头。
杨禾秀合上门,将街上的嘈杂隔绝在外。
她走到炭盆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手烤了烤火。
火光跃动,映着那位“贵人”僵直的背影。对方虽穿着春花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粗布衣裳,但那挺直的脊背喝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实在与这陋室格格不入。
“姑娘,”杨禾秀开口,声音平稳,“这炭火气是重,但好歹是热的。比外面无处可去的冷风强。”
那背影依旧沉默,戒备像一层看不见的壳。
陆春花想说什么,杨禾秀以眼神止住。
她没有急,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那蒋阿媱因紧张而微耸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姑娘你是谁,因何落到这步田地,又被什么人追赶。那位温大人也只托我寻一位故人。”她停顿了下,又继续道,“旁的,他没说,我也不问。”
话毕,她看见那背影几不可察地松懈了几分。
“但姑娘,既到了这里,躲在这烟火气呛人却也算安稳的角落,总得想想,接下来要往哪里去。”杨禾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等着不知是来救援还是来封口的人找到你,又或者……自己选一条难走,却能让你明白为何遭此一劫的路?”
蒋阿媱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虽蒙尘,头发也有些散乱,但那双眼睛即便带着些许惶惑,也清澈明亮。
她快速扫了一眼陆春花,目光停留在杨禾秀身上又移开,嘴唇抿得发白。
“你们……是温指挥使派来寻我的?”她声音微颤,带着迟疑。
“温大人寻的是你。”杨禾秀纠正道,语气坦然,“我与春花姐姐,算是……恰巧能帮上点忙的人。至于帮的是温大人的差事,还是姑娘你这个人,就得看姑娘自己如何想。”
蒋阿媱沉默不语。
眼前这女子,言语直白却奇异地令人心安。
“我若信你,”蒋阿媱压下喉头的哽咽,竭力让声音平稳,“你能如何帮我?”
杨禾秀看着她眼中强装的镇定,忽地心中一颤。
半晌,她缓声道:“我人微言轻,给不了姑娘承诺。但我知道,你的父母,定然很想你。”
见人底下脑袋,她叹了一口气:“这客栈还算隐蔽,春花姐姐会照应。姑娘若愿意,可暂在此安身,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是走是留,是去见温大人,还是另谋出路,都由姑娘自己定夺。”
蒋阿媱怔怔地看着那粗布荷包,又看向杨禾秀平静无波的眼眸,心中突然感到了一瞬的安心。
窗外,京城遥远的更鼓声隐约传来,一声又一声。
炭盆里的火,微弱地燃烧着。
杨禾秀要赶回杨府,不能在此多停留。她转头瞧见前来相送的陆春花,道:“快回去吧,夜里风大,照顾好自己。”
陆春花沉默着牵住她的手,将重重的荷包塞到她手中,见人欲推脱,忙道:“你在深宅大院,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
她凑过去,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以利诱之,能省下不少麻烦。“
杨禾秀定定地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是了,当初禹洲的李链,不就是仗着有钱才能逍遥法外。
她厌恶此种做法,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招的确有效。
杨禾秀笑了下,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