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从外已觉着这冯府阔大,入到里面,更加显出书香门第的深厚底蕴。
戴缨等人随着门子往内园走,走到仪门处立住,接着一个婆子走出来,欲引几人往里去。
“敢问嬷嬷,我们这是去哪儿?”戴缨问道,按说他们该往厨房去,只是这条路不像通往厨房,反像去内院的上房。
那年长妇人一脸和气道:“老夫人有单独的小厨房,往里去。”
戴缨点了点头,带着陈左和归雁紧随其后,穿过一条曲廊,进到一方小院。
“这里就是小厨房了,老夫人。。。。。。
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草木初醒的清香。半闲小肆门前那棵老槐树滴着水珠,檐下新挂的“解春衫”三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墨迹已干,却仿佛还带着昨夜风雨的余温。
归雁拂去柜台上的湿气,将一盏热茶放在惯常的位置??那是冯牧之坐过的窗边木凳。她没说话,只是望着空位出神。秀秀在一旁摆碗筷,低声问:“他们……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不是不回。”归雁轻声道,“是换了一种活法。”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踏过积水的青石板。两人皆是一怔,齐齐抬头。
来人并非冯牧之,而是鲁大。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衫,肩上背着一只粗布包袱,脸上少了往日的怯懦,多了几分沉静。他站在门口,深深作揖:“归雁姐,秀秀姑娘,我……要走了。”
“走?”秀秀愣住,“去哪儿?”
“去江南。”他直起身,眼中闪着光,“昨日夜里,我在书院外守到三更,亲眼看见他们离开。冯先生牵着戴娘子的手,走过长街,走入雨幕,没有回头。天明前,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戴娘子让我务必收到。”他从怀中取出一封薄笺,递过去,“她说,若我也想读书,就别困在这座城里。真正的学问不在经卷之间,而在行走的路上。”
归雁接过信,指尖微微发颤。展开一看,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鲁大:**
>
>你曾因贫寒被辱,也因弱小受欺。可你始终未曾放弃向学之心,这份坚韧,比任何功名都贵重。
>冯先生已致信徽州一位隐居授业的老儒,愿为你引荐。路远且艰,但只要你肯走,便总有光。
>我不能陪你一路,但我希望你知道??这世间,并非只有压迫与冷漠。
>若有朝一日,你也成了能庇护他人的人,请记得回头拉一把像当年的你一样的少年。
>??戴缨留”**
信纸轻飘,却重如千钧。
归雁读完,久久不语。她忽然想起那个采茶节的黄昏,戴缨站在茶山之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是要延伸到天边去。那时她还不懂,为何娘子会对一个穷学生如此上心。如今才明白,她救的不只是鲁大,更是自己曾经无法挣脱的命运。
“你要去吗?”她问。
鲁大点头,声音坚定:“我去。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还能读书,哪怕做仆役、挑担赶路,我都愿意。”
“那好。”归雁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捧出一个小包,“这是娘子临行前留下的东西,说若有志向高远的年轻人,便交给他。”
鲁大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几册手抄本??《论语集注》《孟子章句》,页角还夹着些许批注,字迹清秀工整,正是戴缨的手笔。最底下压着一块碎银和一张地图,标注着前往徽州某山的路径。
“她连路都给你画好了。”归雁笑了笑,眼中有泪光闪动,“快去吧,别辜负了这一场春风。”
鲁大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今生若有所成,必当回报此恩。”
他起身离去,背影挺直,步伐稳健。晨光洒在他身上,像为他披上了一件看不见的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