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信纸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是为父亲和于家军蒙受的不白之冤?是为萧正南这十四年独自承受的沉重?还是为这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的命运?
“霍姑娘?”管事见她久久不动,出声提醒。
霍昭猛地回过神,迅速眨去眼中的湿意。她将信笺仔细地重新折好,却没有放回原处,而是小心地收入自己贴身的衣袋。然后,她将展开的山河图重新卷起,动作郑重地,放入了那个冰冷的玄铁方匣之中。
“咔哒。”铁匣合拢,严丝合缝。
管事上前,再次操作机关,石壁缓缓复位,将铁匣重新封存在坚硬的岩石之后。
“此间事了,霍姑娘请随我出去吧。”管事转身引路。
霍昭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毫无痕迹的石壁,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里面那卷承载了太多血泪与坚守的图,和那封迟到了十四年的信。
走出密室,重回听雨楼那曲折回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有些刺眼。霍昭微微眯起眼,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完全平复,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沉重。
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复杂,人也远比标签更立体。
她忽然很想知道,祖父霍英,如果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反应?那位固执、刚烈、将萧正南恨之入骨了一辈子的老人,是否能承受得住这颠覆性的真相?
她没有在听雨楼久留。交割完毕,婉拒了管事的客套挽留,霍昭便牵马离开了这座气象森严的楼阁。
她没有立刻北上,而是在开封城中寻了处僻静的客栈住下。她需要时间消化今日所得,也需要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做。
然而,仅仅过了一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便如同野火般,迅速传遍了开封城,并向着整个中原蔓延——
西域“金帐王庭”的特使团,已然抵达边境,不日将进入中原!名义上是“朝贡”、“修好”,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此行,是冲着那卷传说中关乎前朝宝藏、实则关系边关防务的“山河图”而来!
朝廷对此态度暧昧,既未明确拒绝,也未热烈欢迎,只是下令沿途州县“妥善接待,严加防范”。江湖上更是暗流涌动,有人想借机浑水摸鱼,有人想看朝廷笑话,也有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霍昭在客栈听到往来商旅和江湖客的议论,心中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西域使团……金帐王庭……他们与长乐公主的勾结虽已暴露,公主倒台,但他们在边关的利益链条和野心,恐怕并未根除。此番前来,索要“山河图”是假,借机生事、试探朝廷虚实、甚至为可能的冲突制造借口,才是真!
山河图真迹已藏匿,但假图呢?朝廷手中那份“赝品”如今在谁手里?萧正南当初用来迷惑长乐公主的那份假图,又流落何方?西域人知道多少真相?
更重要的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边防秘密,决不能再起波澜,落入野心家手中!
霍昭知道,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无论是为了父亲未竟的守护,为了边关的安宁,还是为了……让那封藏在图里十四年的信,不至于永远不见天日。
她必须做些什么。
就在她打定主意,准备动身前往边境,打探西域使团虚实的时候,客栈的小二送来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急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笔迹仓促,墨迹未干:
「速归北境,黑石坡旧烽燧,见信如晤。——英」
是祖父霍英的信!
霍昭握着信纸,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祖父让她速归北境,去黑石坡那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旧地……发生了什么?难道西域使团的事,已经波及到了北境?还是……与萧正南那封信有关?
她不再犹豫,立刻结算房钱,备足干粮食水,翻身上马,调转方向,不再南下或西行,而是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她刚刚离开不久、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和家族悲欢的苍茫雪原,疾驰而去。
马蹄踏碎官道上的尘土,卷起一路烟尘。
山河图重光,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新的、更大的风暴的前奏。
而那封藏在图里十四年的信,是否会成为化解这场风暴的关键?抑或是,掀起更猛烈浪潮的巨石?
霍昭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次,她必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