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团队对接所有研究资料、确定接下来的研究方向、处理完名下资产,叶泊舟终于迎来难得的假期。
天空是铅灰色,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雪,是今年的初雪。
叶泊舟光脚踩在地板上,撑着窗台往下看,许久才站直,换上衬衣和黑色羊绒大衣,出门。
默默无闻的科研人员头衔不如薛家私生子的名头好用。
上辈子薛述住院那段时间他想给自己买墓地,所有人都当他一时兴起,觉得薛述马上就死了他将登堂入室继承家业,为了讨好他,很快就给他办好了。可这辈子,墓地管理人员却再三询问,一定要他给出死者身份证明。他说是买给自己的,很快要用。管理人员还大惊小怪报了警,说担心他是不是想自杀。
他只能委托殡仪馆,在自己死后处理一系列问题,并帮忙买那块墓地。只是还要签委托合同,需要本人跑一趟。
叶泊舟开车去殡仪馆,签字。同时给自己挑选骨灰盒样式、指定墓地位置。
工作人员表情有点奇怪,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个年纪轻轻的青年为什么这么早就准备葬礼,又为什么花那么多钱要买一块墓地。
她委婉劝告:“这块福地能买套市中心的房子了。”
短暂的沉默里,叶泊舟垂头想了想。
可能是觉得自己都要死了,心情还算不错,对这个会处理自己后事的陌生人也少了防备。他说:“我……”
他试图用语言来概括薛述和自己的关系,残存的本能让他想说哥哥。上辈子薛述就是他哥哥,虽然薛旭辉和赵从韵不愿意接受他并没有把他的户口迁到薛家,但所有人也接受他和薛旭辉有血缘关系,接受薛述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上辈子直到死,他都把薛述当哥哥,也只把薛述当哥哥。
可很快意识到薛述根本不是他哥哥,他们之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辈子就连兄弟的名义也没了。
那薛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所以他终于有底气告诉陌生的工作人员:“我喜欢的人葬在这儿。”
上辈子薛述就葬在这块墓地,自己买了他隔壁那块。但死得太突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葬在那块墓地。
这辈子薛述没死,自己就不用买隔壁了,干脆葬在这儿算了。
工作人员越发沉默,说:“节哀。”
叶泊舟:“过去很久了。”
——不是“没事”,是“过去很久了”。
工作人员能察觉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有种说不出的怜惜,把文件翻到签字的页面,温声提醒:“这里按指纹。”
叶泊舟按上指纹。工作人员再次和他强调合同内容,确定无误后,他离开殡仪馆。
天空依旧是铅灰色,洋洋洒洒飘着雾似的小雨滴,刚一落地就因为极低温度变成冰粒,给他的车裹上一层糖霜一样的冰壳。从门口到车上的距离,有几滴小冰粒落在他身上,停留两秒,就融化成冰水,顺着皮肤往下滑。
很凉,但叶泊舟无动于衷,只是喜悦。
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好天气。
地上有冰道路湿滑,开车去查看墓地,不小心撞倒护栏掉下去。这个理由简直不能更完美,看来老天都在帮自己,特地下场雪,尽力减少这场死亡里的主观意愿。
他开车往郊区墓园走。
重生后他没再来过这座墓园,可这个位置就牢牢钉在他脑海里,距离越近,脑子里的东西就越清晰。
那封遗书、迟到太久的dna检测报告……
依旧是那个地方。
山路蜿蜒,护栏低矮。叶泊舟盯准那个地方,把脚放到油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