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房间昏暗,床头什么东西泛着冷光,在这点光线里,他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薛述。
发现他睁开眼,薛述叫他的名字:“叶泊舟。”
熟悉的场景让叶泊舟好像回到巢穴的小动物,弱小柔软。他什么都想不了,只看着床头的人,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嗯。”
“g……”
他想说哥哥我好疼啊。哥哥我刚刚做了很可怕的梦,梦到你死了,我重生回去,有十六年没见到你。哥哥我真的很想你,你能不能抱抱我……
只要装得很乖很可怜,薛述就愿意陪他演兄弟和睦,会听他说话,会陪他多待一会儿,可能还会抱抱他,哄他。
可薛述打开床头的小暖灯。
他看清薛述的脸,表情阴沉得如同早上的天色,冰冷、蕴着不解和怒气。
还有薛述身后独属于医院的干净墙壁,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喉咙里压不下的血腥味。
自己还活着。
哦,薛述死了,自己重生,十六年没见到薛述。这不是很可怕的梦,就是事实。
叶泊舟垂眸,将眼底的水湿和委屈一并眨去。
薛述看着窝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的人,语气冰冷:“你想死吗?”
晕倒前的记忆回笼。去墓园的长窄山路,最后一刻挡在车前的黑车,还有那点如火苗熊熊燃烧的遗憾……
自己想死吗?
叶泊舟没回答,他问薛述:“你要和我上、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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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述额角青筋直跳,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出现这么棘手的情况。
叶医生金口玉言,说没有为什么就是没有为什么,说不让出院,就真让他又在医院住了三个月。而且,低调得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再也没出现在医院,也再没有任何消息。
薛述本该忘掉这个只出现过一次的天才医生。可晚上做梦,梦境里总是那张脸。
——从他十二岁开始,他经常做梦。一开始只是些零碎片段,他并不当回事。可梦境越来越真实,他好像捡了只小动物,动物崽子会挨饿会受欺负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他需要照顾小崽子保护小崽子,哪怕是白天,想到梦里可怜兮兮的崽子,都会担心在自己清醒的时间,崽子会受伤。他越来越期待梦境,而梦境也越来越真实。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梦里的动物崽子。
并不是小动物,是一个人。
看不真切面容,只记得有一双很无辜的眼睛,会刻意挤得弯弯的,跟在他身后,装做很乖的样子,叫他“哥哥”,央求他陪着一起玩玩具,捧着比赛证书来找他讨要奖励,絮絮叨叨关心他。
有关那个人的梦他做了十六年,一开始每天都会梦到,但在他意识到那是个人之后,梦到的越来越少,二十四岁之后,更是一年才会梦到两三次。梦里的人渐渐模糊,在遇到叶泊舟后,才总算有了清晰真切的脸。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人的关联不仅于此。
昨天刚出院,夜晚又梦到了。
是某个晚宴,人很多,热闹喧吵。他似乎并不认识宴会主人,也并没有社交需求,只是想来。他不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什么要来,无所事事站在阳台消磨时间。直到一回头,看到人群里穿着小西装的叶泊舟。
梦里的叶泊舟要比研究中心看到的叶医生要胖一些,也要更高一些,看上去健康很多,笑容灿烂,和其他人说着什么,举杯品酒。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
于是他迎上去,开始和其他人说话。没一会儿就遇到叶泊舟,招呼、远离人群,去阳台单独聊天。
叶泊舟喝了很多,说话时都带着酒气,不知道是讨好还是撒娇:“哥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上一次的梦境是今年年初,他和对方吵架,似乎是因为一个人,可具体为什么却不知道,单是想到就排斥。
他压下心中的刺,说:“好。”
叶泊舟得到答案,痴痴笑,向他道谢,给他敬酒。他都不知道叶泊舟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只看叶泊舟一杯接一杯喝得很凶。只要有人上来敬就喝,各种洋酒不要命的混着喝。喝到最后醉的没有理智,没头蜜蜂一样打转,最后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胳膊,嘟嘟囔囔,还是喊哥哥。
他闻到叶泊舟呼吸时散出来的浓重酒气,半拥半抱把人扶起来,带回家照顾。
家里没有房间,只好把人放到自己的卧室。自己睡了那么久的床,叶泊舟窝在上面,小小的一团,很没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从嗓子眼里挤出可怜的哼唧。
他在客厅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推开卧室门,给对方送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