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家……它一直就在那里,现在它好像睡醒了。」
陆铭远握紧手机,陈国栋的话如冰冷的雨水浇在心头。
(可笑……其实它们无处不在,在那里都一样吧。)
他决定开车返回公寓,一路上脑中回想疗养院的经历,这有如边境梦境般入侵他的意识,现实与幻象的边界越来越模糊。
回到公寓,深夜的雨水沿着窗玻璃歪斜滑落,划出一道道扭曲水痕,他将共鸣盘与笔记本放在书桌上。金属盘的表面在台灯下泛起幽光,他试图进中找出有用的线索来。然而疲劳如潮水般袭来,却挡不住眼皮的沉重,他只好躺在单人床上,闭上眼。
这时共鸣盘的符文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像在回应图腾。意识下沉,雨声仍在响起,但不只是外面的,在脑内也开始听到。
边境再度开启,这次不再是随机闪回,而是更深层的、连贯的片段。
是起源的片段。
「喂我……」
由远至近,模糊到清晰,有某种存在正贴着他耳廓呼吸。
每次惊醒,他都浑身冷汗,从最初细线蔓延成扭曲枝桠,摸上去能感觉到皮下有轻微搏动,如同活物血管。但今夜不同,当陆铭远再度被图腾的引力拉入睡眠深渊时,边境不再只是一片虚无黑暗。他感觉自己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穿过黏稠冰冷的压力层,最终坠落在某个场景之中。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远处传来争吵声。
「我受够了!每天每天,都是这些鬼画符!明哲,你看看妈妈,看着我啊!」
「药呢?为什么不给他吃药!孩子他妈,妳是不是又心软了?这孩子病了,病了就得治!」
「治?怎么治?医生说他幻听幻视,说他可能有思觉失调前兆……可是建斌,你有没有仔细听过他说什么?他说墙里有东西在爬,说天花板在滴水……万一、万一他真的看见了什么……」
「闭嘴!这世界上没有鬼!只有精神病!」
突然出现重物的砸落声,可能是手掌拍桌,也可能是某种更坚硬的东西撞击木质表面。
「林明哲,我最后说一次,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画收起来,否则我全部烧掉!」
陆铭远意识到自己他没有实体,像一缕幽魂,一团悬浮的视点,无法移动,只能被动接收一切。
视野亦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装潢寻常百姓所住的公寓客厅,约莫二十坪,米白色沙发、玻璃茶几、挂壁电视,角落摆着几盆略显萎靡的绿植。窗外天色灰蒙,时间应是傍晚,未开灯的室内光线昏暗,所有对象的边缘都晕开一层模糊阴影。
但异常之处无处不在。
墙壁淡黄漆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铅笔痕迹,那不是孩童随意涂鸦,而是某种重复的、精细的几何符号:螺旋线交错如缠绕的肠子,尖角穿刺圆环,无数细小点状刻痕围绕中心,组合成令人目眩的图案。
有些符号甚至延伸至天花板,沿着墙角线爬行。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微甜腐臭味,又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陆铭远里虽看不见气味来源,但直觉告诉他,就是在那墙壁深处。客厅中央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地板上。
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穿着过大的蓝色睡衣,背对陆铭远的方向,正低头疯狂画画。他手中铅笔已经短到难以握持,在摊开的图画纸上划出急促线条,纸张上已画满与墙壁相同的符号,层层迭迭,几乎没有空白。
「明哲……别画了,好不好?妈妈陪你去看电视?或者……我们吃点水果?」
男孩没有回应,铅笔划动更快。
「画画画!整天就知道画这些鬼东西!你知道邻居怎么说吗?说我们家出了个疯子!说这房子闹鬼!」
「建斌别这样说好吗。」
林明哲看着父亲撕毁的画纸碎片,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哭泣,只有一片空洞的漠然。
然后,他开口了。
「它生气了。」
「什么?」
「你撕了它的食物。」
男孩慢慢转头,视线扫过客厅每一面墙壁,最终定格在陆铭远所在的方向。
不,不是看陆铭远,是看他身后的某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