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迟侧目,深深地看了许劲禾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陈安宁僵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她迅速调整呼吸,重新挂上浅淡许多的微笑,对周阿姨低声道:“周姨过奖了。”然后,她极其短暂地瞥了许劲禾一眼,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审视?抑或是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波动?她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正走过来的下一位宾客,脸上已然恢复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标准的名媛微笑。
这个小插曲后,敬酒继续。气氛似乎恢复了表面的热闹,但三个年轻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因共同应对了这场微妙的尴尬而变得隐约不同。他们依旧交流不多,但在接下来的敬酒中,偶尔的眼神交汇或下意识的站位调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宴会持续到傍晚。送走宾客,别墅终于安静下来。
回到卧室,她踢掉鞋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先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和黏腻感。
擦干身体,她裹上自己从旧家带来的、印着HelloKitty图案的粉色浴巾,又戴上同系列的粉色干发帽,看着镜子里裹得像颗粉嫩糯米团子、脸上还带着未卸妆容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还是这样最自在。
然而,当她开始准备洗脸时,才猛然惊觉,自己没有卸妆油!平时在学校根本不化妆,但是现在脸上这层粉底和防水眼妆,靠洗面奶根本洗不干净。
怎么办?找母亲借?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这不是在老房子,母亲的卧室现在是与陈叔叔共用的主卧。这个时间点,她实在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
出去买?先不说这高档别墅区附近有没有便利店或百货店,就算有,她对周边环境完全不熟,天也黑了,穿着浴袍跑出去也太奇怪。犹豫片刻,她敲响了隔壁陈安宁的房门。
门开了。陈安宁湿发披肩,穿着丝质浅粉吊带睡裙,水珠沿着锁骨滑落,素颜的脸清丽绝伦,带着沐浴后的慵懒与一丝被打扰的疑惑。
“我忘了带卸妆油,能借一下吗?”许劲禾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自己幼稚的浴巾。
陈安宁目光掠过她脸上的残妆和装扮,没说什么,侧身:“进来拿。”
房间布置得如同她的人一样,精致、整洁,充满高级感。色调以奶白、浅灰和香槟金为主,家具线条流畅,梳妆台上琳琅满目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陈安宁从梳妆台抽屉拿了一瓶才用不久的卸妆油递给她:“给你。”
“谢谢!明天还你新的。”
“不用,送你了。”陈安宁语气平淡,
许劲禾道谢退出。这位大小姐似乎也没那么不好接触。
用卸妆油清洁后,她仍觉得有油膜感,又用洗面奶仔细洗了一遍。刚擦干脸,敲门声响起。
许劲禾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可能是陈安宁有什么事,或者自己刚才打扰了她,她来问问情况?她手里还拿着那瓶卸妆油,心想正好可以还给她,或者至少当面再道个谢。于是她拿着卸妆油瓶直接开了门。
门外站着陈迟。他穿着深灰长袖T恤和休闲裤,头发半干,发梢滴水,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气息,像雨后的青草。水珠顺着他脖颈滑入领口。
看到开门的是裹着HelloKitty浴巾、戴着干发帽、脸上还带着水汽的许劲禾,陈迟明显一怔。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她的脸,落在她手中的瓶子上,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
“我……”他声音比平时低沉,语速稍快,“卸妆油,借一下。”
许劲禾也愣住了,没想到他需要这个。他的脸上……似乎确实比平日看起来要白皙一点,“哦,给你。”她连忙递过去。
陈迟接过,低声道谢,几乎立刻转身回了对面房间,关上了门。
许劲禾关上门,背靠门板,一阵迟来的尴尬和羞赧涌上脸颊,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但转念一想,刚才陈安宁不也是穿着睡裙、湿着头发就给她开门了吗?或许……在这种居家环境下,这样也不算太失礼?毕竟以后要同住一个屋檐下。
吹干头发,躺进被窝。一天的喧嚣、紧张、意外与那一点点微妙的默契,在黑暗中沉淀。
这个挂着“囍”字的新家,在混合着喜庆、客套、短暂冲突与意外交集的第一天,悄然开启了共同生活的序章。未来如何,尚未可知。但至少今夜,一些坚冰,因一瓶辗转的卸妆油和一次本能的解围,似乎裂开了细微的缝隙。
许劲禾在入睡前模糊地想:明天,要真正开始布置这个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