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劲禾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睡眠洗去了昨日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只剩下神清气爽。
她换好衣服,准备下楼。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时,指尖却触碰到一个柔软微凉的异物。
许劲禾低头一看,愣住了。
她的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大约巴掌大小、造型憨萌可爱的“拉布布”盲盒玩偶。这个系列她认得,是时下很流行的潮玩,眼前这只是经典的精灵造型,大眼睛,咧着嘴笑得有点坏又有点天真。玩偶被一根浅灰色的丝带系着,丝带上还贴着一张米白色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只有两个字,是用黑色签字笔写的,字迹干净利落,甚至透着一股子冷峻的笔锋,与萌萌的玩偶形成奇特的对比:
抱歉。
许劲禾眨了眨眼,瞬间明白过来。是陈迟。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用这种方式道歉——沉默的,间接的,带着点别扭,却又奇特地……用了心。居然还知道女孩子可能会喜欢这种小玩意儿?这个认知让许劲禾有些意外。
昨天那点因为画被毁而产生的不快,在看到这个挂着“抱歉”标签的小精灵时,真的如同阳光下的朝露,悄无声息地蒸发殆尽了。反而,一丝暖意,夹杂着些许好笑和无奈,在她心底漾开。
她将玩偶和便利贴一起取下来,拿回房间,端详了一会儿。玩偶做工精致,表情生动。她把它放在了书桌一角,和那个化学分子式挂饰、毛绒兔子做了邻居。三个风格迥异的小东西摆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便利贴她想了想,放进了抽屉里。
下楼时,早餐的氛围似乎比昨天更松弛了一些。陈建明依旧在看新闻,林静和南姨忙碌着,陈安宁安静地坐着,而陈迟……许劲禾悄悄瞥了他一眼,他正低头喝粥,神色如常,仿佛门把手上的“道歉事件”从未发生。
许劲禾也没有提起,只是坐下时,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微小的弧度。
早餐在平和的咀嚼声中度过。席间没有太多交谈,各自想着心事,或专注于食物。饭后,大家又如昨日般准备散去。
许劲禾刚站起身,准备上课,就感觉身边有人靠近。
是陈迟。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脚步很轻。他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乎像耳语,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昨天的事,抱歉。”
说完,不等许劲禾有任何反应,他便像完成了一个艰难任务般,迅速转身,径直走向门口,换鞋离开了家。背影依旧挺拔,但步伐似乎比平时更快了些。
许劲禾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的背影,又想起早上那个挂着便利贴的拉布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原来……这位看起来冷冰冰、不好接近的继兄,还有这样……有点笨拙、有点可爱的一面?道歉都要分两次,一次悄悄的“物质补偿”,一次快速的“口头确认”。这种反差,让许劲禾心里对他那份固有的“冷漠不好惹”的印象,悄然发生了些改变。
家教试课安排在晚饭后,二楼公共起居室旁的小书房内。
陈安宁先走进来,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挽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至少没有表现出排斥。许劲禾跟在她身后进来,对即将开始的“共同学习”既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请来的家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姓周,戴一副细边眼镜,气质温婉,说话条理清晰。试课先从英语开始,主要是了解陈安宁的基础和薄弱环节。
周老师让陈安宁读了一段英文材料,并回答几个相关问题。陈安宁拿起材料,略一浏览,便开始朗读。她的发音标准,语调自然流畅,几乎没有磕绊,对材料内容的理解也很到位,回答问题时能用准确的词汇组织语言。虽然不是播音腔那般完美,但那种自然流露的语感和自信,明显是长期熏陶和练习的结果。
许劲禾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升起赞叹。她知道陈安宁走艺术路线,但没想到她的英语底子这么好。想想自己那总带着点“中式思维”和“死记硬背”痕迹的英语,尤其是口语和写作,差距立显。
“你的语音语感很好,词汇量也不错,”周老师也肯定道,“语法基础扎实,看来平时没少下功夫。”
陈安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但微微扬起的下巴透露出一丝被认可的小小矜持。
休息间隙,许劲禾忍不住由衷地对陈安宁说:“你的英语真好,听起来特别舒服。尤其是口语,怎么练的?”
陈安宁侧过头,看了许劲禾一眼。许劲禾的眼神很真诚,带着纯粹的欣赏,没有奉承或嫉妒。陈安宁似乎怔了一下,随即,那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她转过头,看着前方,语气依旧平淡,但话却多了起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家里请过外教,基础打得早。后来……看了很多原版电影和纪录片,不带字幕硬听。还有,我爸书房有很多英文原版的书和杂志,无聊的时候会翻翻。”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用词,“语感这东西,听多了,读多了,自然就有了。死记语法和单词,用处不大。”
虽然语气还是那副“大小姐”式的平淡指点,但话里的内容却是实实在在的经验分享。许劲禾认真地听着,点点头:“原版影视和阅读……我试试。我最近在做阅读理解,总感觉抓不住文章的深层逻辑和作者意图,正确率不稳定。”
“那可能是你太纠结单词和单句了,”一旁的周老师听到后接话,“先通读,把握整体结构和作者态度。细节是为主旨服务的。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完全看懂每个词。”
许劲禾点点头,快速记下方法,又问了些最近一直困扰她的问题。随后周老师退出书房,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息。
屋内,两人就着英语学习的方法,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句。虽然陈安宁的话依旧简短,带着点指点江山的傲娇感,但至少是有问有答,甚至主动补充。许劲禾发现,当她抛开学业竞争和“难相处”的预设立场,单纯地就问题讨论时,这位“妹妹”似乎并非那么拒人千里。
后半段试课主要是历史和一些陈安宁需要补习的文科内容。许劲禾是理科生,这些内容对她高考来说没太大作用,跟老师说明情况后便在旁边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她拿出了全国数学竞赛的决赛准备题,开始演算。这是她的战场,也是她放松和专注的方式。
再次中途休息时,陈安宁起身倒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许劲禾摊在桌上的习题集。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几何图形,让她脚步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