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絮被他抱出马车。冷风扑面,她看见满地狼藉——四五个狄戎装扮的汉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鲜血融化了地上的薄霜。那辆劫持她的马车歪在道旁,拉车的马已不知所踪。
而道边林中,静静立着七八个同样装扮的猎装汉子。他们沉默如石,手中弓弩刀剑皆已收起,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期盼。
抱她的男人走到林边,将她放在一匹准备好的骏马背上,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他打了个手势,所有人迅速上马。
“走。”他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马蹄踏碎枯枝,一行人如鬼魅般没入山林。
苏云絮伏在马背上,紧紧抓住缰绳。寒风如刀割在脸上。肩后的胎记滚烫如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知道了。
这些人,大抵就是赤狄的“山鬼营”。
他们来了。
————(殿下破防的分割线)
长公主府,听涛阁。
萧令珩手中的朱笔“啪”地折断。
墨汁溅在摊开的北疆军报上,污了一大片。但她浑然未觉,只死死盯着跪在阶下、浑身是血的赵统领。
“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毛骨悚然。
赵统领额头抵地,声音嘶哑破碎:“卑职该死……在墨韵斋外遭伏……对方至少十人,皆是高手……卑职力战不敌,醒来时苏姑娘已……已不见踪影……”
他背上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草草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透。能拼死逃回来报信,已是极限。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碧梧脸色惨白,陈嬷嬷垂首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令珩缓缓站起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一寸寸冷下去,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得像要冻裂这满室空气。烛火在她眼中跳动,却照不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查。”她开口,一个字,斩金截铁,“墨韵斋老板,今晨所有出入城南的人,赵统领遇袭前后半个时辰内,方圆三里所有可疑踪迹——给本王一寸一寸地翻出来。”
“是!”碧梧领命,转身疾步而出。
萧令珩走到窗边,推开窗。寒风呼啸而入,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望着城南方向,许久未动。
“殿下……”陈嬷嬷低声唤道。
“嬷嬷,”萧令珩没有回头,声音飘在风里,轻得近乎虚无,“你说,本王是不是太自信了?”
陈嬷嬷心头一酸:“殿下已安排周全,是敌人太狡猾……”
“不。”萧令珩打断她,缓缓摇头,“是本王大意了。本王以为,京城是棋盘,本王执棋。却忘了,棋盘之外,还有执棋的人。”
她转过身。烛光下,她的脸色白得透明,眼底却翻涌着猩红的、近乎疯狂的风暴。
“备马!”她说,“本宫亲自去!”
“殿下不可!”陈嬷嬷急道,“敌暗我明,您万金之躯——”
“万金之躯?”萧令珩笑了,那笑冰冷而狰狞,“本王的羽翼被人折了,嬷嬷。折在眼皮底下。”
她抬手,将束发的玉簪一把扯下,墨发如瀑披散。又从墙上取下那柄许久未动的长剑,剑鞘漆黑,吞口处刻着狰狞的螭纹。
“传令:关闭九门,全城戒严。凡有可疑,先斩后奏。”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令人胆寒,“另,飞鸽传书北疆,告诉乌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冰锥凿地:
“他敢动本王的人一寸,本王就屠他狄戎一部。他敢伤她一分,本王就让他北疆三十年寸草不生。”
说完,她提剑大步而出。
玄色披风在身后翻卷如云,背影笔直如枪,却透着某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毁灭的气息。
陈嬷嬷望着她的背影,老眼泛红。
她知道,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永乐长公主,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