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个女子,穿着素色深衣,身形清瘦,面容沉静,眼神像古井一样沉寂。她的目光扫过疏影,在那双深邃的妖瞳上停了停,然后落在清涟身上,在她腰间隐约露出的闻心斋符袋上多看了一眼。
“今夜文庙闭静,二位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疏影没回答,只是把清涟更严实地护在身后,周身暗影流动。殿里的气氛绷紧了,那四个人身周的浊气也隐隐躁动起来。
清涟从疏影肩后看出去,目光扫过祭坛上那卷《禊帖》,又看向眼前这位气息沉静,颇有书卷气的女子,一个荒谬又逐渐清晰的念头浮了上来。
她按住疏影绷紧的手臂,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疏影眉头一皱,想拉她回来,清涟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地迎向那女子。
“阁下在此,并非为了毁坏这《禊帖》,而是在……加速它的消散,对吗?”
女子讶异。她沉默地看着清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闻心斋的小辈,竟能一眼看破至此?”
“并非看破,只是感觉。”清涟指向祭坛,“这《禊帖》上的力量,浩瀚中正,是儒家浩然之气,它在镇脉,也在锁脉。而你们引来的浊气,看似侵蚀,实则是以毒攻毒,想提前瓦解这份镇压。因为这份镇压,就快锁不住底下即将暴走的灵脉了,对吗?”
她每说一句,女子的脸色就凝重一分。另外三个人也交换着惊疑的眼神。
“你说的不错。”女子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百年之期将至,《禊帖》之力已如强弩之末。当年师祖以毕生修为合文庙千年文运,强行将暴走的毗陵灵脉纳入礼之框架,是为救急。然框架终是框架,可束一时,难束一世。百年禁锢,灵脉不得舒张,郁结反噬之力,已远超当年。”
她看向那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帛书,眼神复杂。
“若待其自行崩解,灵脉爆发将如山崩海啸,毗陵乃至运河沿岸,皆成泽国。我等所为,不过是……在堤坝彻底溃塌前,先行凿开一道可控的口子,引洪缓泄。浊气蚀典,虽险,却能争取时间,引导灵脉在相对可控的情形下,寻得新的平衡。”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看向清涟。
“你们一路所为,我等亦有耳闻。蠡湖疏导,云绮净丝,皆是修补之道。可若屋梁已朽,根基已腐,修补又有何用?不过延缓倒塌之日,徒增更多变数。”
她的话语中是近乎偏执的笃定,殿内另外三个人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疏影看着对方,开口道:
“运河源头投毒,也是可控?云绮阁织女昏迷,也是缓泄?”
女子面色一白,沉默片刻,才道:
“……任何变革,皆有代价。浊气虽可控,亦有外泄之险。此非我等所愿,却属无奈。至于云绮阁……”
她看向清涟。
“若非姑娘以奇术净化丝灵,反促其新生,那些织女恐仍昏迷。某种意义上,姑娘的修补,与我等的破立,在那一刻,反而阴差阳错,达成了一种……结果上的互补。”
清涟怔了。
她想起云绮阁中,她正是引导丝灵“自我排斥”浊灵,方获成功。那并非简单的覆盖修补,确实蕴含着一种“破而后立”的意味。
殿内安静下来。
只有《禊帖》之上被浊气侵蚀的地方,发出细像冰面慢慢裂开的滋滋声。
古老的浩然之气和阴寒的浊气彼此消磨,那卷深青帛书的光泽,正一点点暗下去。
清涟的目光久久落在《禊帖》上。
血脉深处的共鸣感越来越清晰,她不再犹豫,绕过疏影试图阻拦的手,径直走向祭坛。
“清涟!”
疏影低唤,却见她脚步坚定。
那四个布衣人瞬间绷紧,浊气涌动,似要阻拦。女子抬手制止了他们,紧紧盯着清涟的背影。
清涟在祭坛前站定,伸出手虚虚悬在《禊帖》上。闭目凝神,指尖流转织梦之力,细细感知那份已经开始出现无数裂痕的古老框架之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
殿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