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她们又逛了绒线铺、香料摊,在茶楼听了半折评弹,待到日头西斜,才寻了处临河的食肆用过晚饭。
饭后沿着运河漫步消食。
夜空高阔,星光还未完全亮起,深蓝天幕下,运河像一条墨色缎带,静静铺向远方。远处有晚归的漕船,船头灯火只有豆大一点,小得随时会被夜色吞没,在苍茫水面上缓缓移动。
清涟望着那点点孤光,开口道:
“这么宽的河,这么长的水,养活了沿岸多少代人。”轻柔的话语散在晚风里,
“蚣蝮守在这里上千年,看人间王朝更替,看我们这些来来去去的人……在它眼里,一代人,恐怕就跟这河上的一盏船灯差不多吧?亮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她转头看向疏影:“可它还是守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来了又走,它还在那儿。”
疏影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运河深处。
夜色中的水脉沉静流淌,承载着无数这样的“一阵子”。
“或许正因为看过太多‘一阵子’,”疏影平静地说,“才知道每一阵光都值得守着。”
“灯灭了,河还在;人走了,岸还在。但灯亮过的那段水路,终究是不一样的。”
清涟细细品味这话里的意思。
疏影转过头看她,眼里映着河面的光:
“就像此刻。”
“这阵风,这片水,你看河的眼神……千百年后或许无人记得,但此刻它们存在过,被你我见过,便有了意义。”
远处那盏船灯靠了岸,融进一片温暖的市井灯火里。更远处,广陵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起伏,千家万户的窗内,正亮着无数个“此刻”。
清涟轻轻靠上疏影的肩。
是啊,在浩瀚光阴里,人如微灯。
可正因如此,能与另一盏灯并肩照亮彼此的这一程,才更显得珍贵。
夜风微凉,水声潺潺。
清涟靠着,目光仍望着那片苍茫的河面。
那自己这十六年……在疏影百年漫长的光阴里,是不是也像这河上一盏小小的灯?倏地亮了,照亮的只不过是很短很短的一程水路呢?
不一样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算只是很短的一程,就算百年之后回想起来,也只是一段模糊的光影。但此刻,她是真真切切亮着的。
她的光正照在疏影的身上。
而疏影也在看着她这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