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喂得不急,一勺一勺,直到碗底见空,才用帕子拭了拭清涟的嘴角。
暮色四合时,清涟已能下床走动,灵力虽未全复,但精神好了许多。
疏影在房中陪她说了会儿话,多是关于灵脉净化后海陵城的细微变化。
直到弦猗的大嗓门在走廊响起,招呼她们下楼用晚饭。
客栈楼下角落一张方桌,白釉已布置停当。
当中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坐着一口阔口的陶釜,釜中清汤正咕嘟咕嘟滚着,热气蒸腾,飘来菌菇和豚骨熬煮后的香气。
桌边围放着数只青瓷碟,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薄如蝉翼的羊肩肉片,润白的鱼片,嫩黄的笋尖,翠绿的菘菜,还有一碟颤巍巍的豆腐。
另有一小碟清亮的葱姜汁,并着一小盏浓稠的豉汁,算是蘸料。
“这是……”清涟有些好奇,仔细看了看那沸腾的陶釜与琳琅满目的生鲜碟子,恍然道,
“这……莫不是拨霞供?我在姑苏时曾听北上归来的行商提起过,只是从未尝过。”
“正是!”弦猗更得意了,“没想到清涟妹妹还听说过,今儿正好尝尝地道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箸羊肉片抖入沸腾的汤中,“这肉片切得薄,在滚汤里一涮就熟,又暖身子又鲜美。我特意让掌柜找了个陶炉来,咱们也热闹热闹!”
白釉微笑着将烫好的一片羊肉夹到清涟碗中:“清涟妹妹尝尝,小心烫。你昏睡几日,肠胃虚弱,这汤底是用菌菇与豚骨熬的,清淡滋补,正合适。”
清涟道了谢,小心吹了吹,送入口中。
羊肉鲜嫩,裹着菌汤的清香,蘸一点酱料,滋味确实美妙。
她眼睛弯了弯:“好好吃。”
疏影也执箸尝了一片,微微颔首:“汤底醇和,肉片新鲜。”
弦猗见她们喜欢更来了兴致,一边涮肉布菜,一边讲起在北地围着火炉吃拨霞供的趣事,白釉不时补充两句,或为众人添汤续茶。
几双木箸在陶釜上方来来去去,气氛比前几日同行时自然亲厚了许多。
讲到兴起,弦猗给自己和白釉各斟了一小杯温过的酒,仰头饮了半杯,脸颊微红,话也更密了。
“说起来,”她咂咂嘴,好奇地看向清涟,赞赏道:
“清涟妹妹,我之前看你安安静静贴在疏影姑娘身边,还以为是个离不开你姐姐保护的小闺秀呢。没想到啊,动起真格来那么厉害!金光咻咻的就把那大块头缠得死死的!”
她话音刚落,桌下的小腿就被白釉踢了一下。
白釉面上依旧温婉的笑,手上又给她夹了一筷子涮肉,柔声道:“吃肉也堵不住你的嘴。清涟妹妹灵韵纯净,修为自有根基,岂能单以貌取之?”
她转向清涟,眯着眸子,“妹妹勿怪,她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并无他意。”
清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再像最初那般羞怯,她看了眼身侧的疏影,才轻声回道:
“弦猗姐姐过奖了。我只是……恰好能做这件事。而且,也多亏了大家帮我牵制,我一个人是万万不成的。”
疏影这时也放下木箸,接口道:“她平日是有些胆小。”语气自然,“但该她承担时,从未退缩过。”
弦猗揉揉被白釉踢过的小腿,嘿嘿一笑:“怪我怪我!自罚一口!”说罢又喝了口酒,冲着清涟挤挤眼,“不过我是真佩服!”
白釉也举杯,向清涟和疏影示意:“此番同行,亦是缘分。二位姑娘人品心性,令人心折。”
清涟忙端起自己的茶杯,疏影也执杯回应。
四个杯盏轻轻碰在一起。
热汤蒸腾,香气弥漫。
清涟小口吃着疏影替她涮好的鱼片,看着眼前景象,心里暖融融的。
这趟旅途,遇见的人和事似乎比预想中……更丰富了些。
窗外海陵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又是一个安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