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得不错,各项指标都稳定了。记得按时复查,还有就是一定要注意保持情绪稳定,谨遵医嘱。”医生说着,合上了病历本。
“啊。他出院了。”裴回看过去,小声说,“病好了吗?”
沈复醉点点头,又摇摇头。
遗忘一个人、一段过往,连同所有与之牵绊的喜悲,究竟是“痊愈”,还是……“恶化”。他给不出答案。
“也许吧。”
画内,唐家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路边,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路过的行人大多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唐岁抱着简单的行李站在门口,迟迟没有上车。他不自觉地回过头,望向身后那栋灰白色的建筑,还有那间病房的窗口。
清晨的微风拂过,后山的海棠开得漫山遍野。粉白的花瓣如雪纷飞,其中几片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而在医院顶楼的窗边,沈复醉看到了贺景行盘旋的执念。
他的执念很轻一缕,是粉红色的,海棠花的颜色。
他在楼上悄悄地、长久地注视着唐岁。
看着他犹豫的模样,看着他最终坐进轿车,看着车辆缓缓驶离。
直到车辆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和句号重合,渐渐地再也看不见。
这一瞬间,那缕粉色的执念,如同掠过花林的一阵风,在漫天花雨中轻轻飘散。
车内,唐岁按了按额角,皱着眉摇下车窗,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少爷,您是不是有点晕车?”司机瞥着后视镜的唐岁。
唐岁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没事,陈叔。只是有点闷。”
“那我把前面的窗也给您打开些。”司机顿了顿,接着说,“您可算回家了,老爷这阵子……连您房间的窗帘换了什么花样、床头灯该调多亮,都亲自检查了好几遍。”
唐岁笑了笑,没接话,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
几片花瓣从玻璃缝飘进车内。
打着旋儿的花瓣落在他的膝头,还有几片从他的眼前掠过,视线顿时模糊了刹那。像下了一场雨,雨丝将他眉眼间笼着的那层薄薄雾气卷走,洗出一张清秀温润的面庞。
二人身旁的唐岁脸上的白雾消失,漏出了柔和清冷的五官。
沈复醉静静地望着他,那张脸和他们在照片上见到的身影,渐渐重叠,又最终分离。
场景再次变化,这一次,变回了最初的湖泊。
画布上,只剩下一片蓝色的湖,一间临湖的小木屋。窗内灯火摇曳,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温暖而模糊。
“你来啦。”二人身旁的唐岁突然出声,望着那幅画,轻声说。
沈复醉知道,时候要到了。唐岁的执念,源于某人,通过某种手段,让他意外想起了当年尘封的回忆。那些汹涌强烈地记忆与情感无处安放,便催生出了这个将他困住的场域。
而此刻,他再次亲眼见到了那个被他遗忘的人,楔被破解,执念便也留不住了。
唐岁望着湖泊,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萤光,在空荡的走廊盘旋片刻,便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哐当。
轻轻一声响,那副蓝色油画从墙面脱落,掉在地上。坚硬的画框边缘,竟悄然生出一段嫩绿枝条。
裴回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柔软的枝条。
“是海棠。”
嫩叶初生,枝条顶部,还结着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