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望着她,心神剧震,双眸中更是蒙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恍惚。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看出,这个女子惜命极了。她明亮的眼中藏着无比旺盛的求生欲,就好似悬崖边的一朵山花,即便在风雨飘摇之中,也会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冒着欺君之罪,在所有人面前,信誓旦旦说着维护他的谎话。正如上一次,她也是如此单薄却又坚决地挡住了射向他的利箭。
陌以新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口,这颗多年来早已静如止水的心脏,在这一刻猛然收紧,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
为什么,她分明是那般玲珑剔透之人,却总是如此不计后果地挡在他身前?
他望着林安清瘦的背影,只觉天地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整个人仿佛已抽离于尘世之外。
苏老将军此时道:“不如将此女带下去,由婢女搜身,便知她是否真的遗失了布囊。”
“不必搜了。”林安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布囊,镇定道,“民女听苏老将军说抽字有奖,便一心期盼自己能被选中。布囊刚一发下来,民女便央求陌大人,将他的布囊转送给了民女,让民女多一个机会。因此,民女身上原本有两个布囊,而现在只剩这一个了。”
太子轻笑一声,道:“谁知你是不是有意为陌大人脱罪,谎称布囊是你的?”
林安面不改色,坚决道:“民女可以自证,没有说谎。”
太子挑眉:“如何自证?”
林安道:“因为民女知道,那块丢失的玉片上,刻的是什么字。”
众人皆是一惊,能看过玉片之人,本应只有去过案发现场的苏府小厮、仵作,以及刑部尚书王大人。倘若这女子当真知晓那字,似乎的确可以证明,布囊曾放在她那里。
林安接着道:“分发布囊时,众人都聚在一处,倘若在那时偷看,一定会被周围的人察觉。而在布囊发完后,男女分为两席,民女与陌大人再也不曾接触过。”
她一字一句,冷静分析,“倘若不是陌大人一开始便将布囊给了民女,民女绝不可能有机会私下偷看里面的字。”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太子轻哼一声:“苏老将军有言在先,任何人都不得打开布囊窥看,你却擅自违规。”
林安垂首道:“民女一时好奇,民女知罪。”
她坦然认下,愈发显得真实可信。
皇上眯了眯眼,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林安,淡淡道:“那是什么字?”
林安感到一阵威压,不由捏紧了拳,却不曾在面上显露半分犹疑,更加坚定地昂首道:“仙——那是一个‘仙’字。”
众人齐齐看向去过案发现场的几人,迫不及待地在他们脸上寻找答案。
只见王尚书颇为惊诧道:“没错,的确便是‘仙’字。”
“啊,当真是她!”众人窃窃私语。
“我想起来了。”方才入座时与林安邻桌的一个女子惊呼道,“她也曾独自离开过!”
太子眉心一蹙,逼视向林安,道:“是你杀了魏将军?”
林安仍旧不慌不忙道:“回太子,民女方才离开,是因为陌大人不慎落水,民女去借披风。民女也不知自己的玉片为何会在案发现场,但民女绝没有杀人。”
太子又冷哼一声,道:“你独自离开,有作案时间,是为人证;掉落在现场的玉片,是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先押下去,严加审问!”
陌以新眉心蹙得愈紧,果断伸手入怀。其实,他那只布囊尚在,只是里面的玉片却已不翼而飞,竟不知如何掉落在了案发现场。
此刻,只要取出他怀中的空布囊,便可证明林安的无辜。
“等等。”苏老将军忽然道,“此事有些不对。”
“老将军有何见解?”皇上问。
苏老将军神色凝重,缓缓开口:“《赤壁赋》中确有‘仙’这一字,然此字乃亡妻闺名,老臣为了避讳,曾命下人将刻有‘仙’字的玉片单独取出,置于老臣书房案头,不作游戏所用。此字又怎会混在布囊之中,流入宾客之手?”
林安眼睛一亮,忽而想起在那场猜谜中,苏清友的确也说过,“仙”字是先母名讳,所以他虽然猜出了谜底,却甘愿罚酒。
照苏老将军所言,此字并不应出现在任一布囊之中,便可证明其间另有蹊跷。
苏老将军说完,便指派了一个小厮前去书房查看。
小厮领命而去,快步奔向书房。众人屏息以待,园中一时静默无声。
不多时,那小厮便跑了回来,跪倒在地,小心回道:“老爷,书房里并无玉片。”
苏老将军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太子道:“苏老将军,恐怕是下人一时忙乱疏忽,将‘仙’字玉片误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