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记得,去年重阳,他与林安进荒山,拜孤坟。后来突遇暴雨,两人狼狈躲入山洞,又撞到了无头女尸……
这样一天,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生辰经历,说不吉利都有些轻了,简直称得上大触霉头。
林安自然也知道这些,那时刚来这里没两月,彼此还未如眼下这般相熟,自然无法在人家故人的祭日,开口提起自己过生日。
陌以新眼中闪过一丝歉意,神色隐隐自责。
林安释然一笑,道:“铭记逝去之人,也是生的意义之一。大人不必介怀。”
陌以新怔了一瞬,神色愈发复杂。
他不明白,自己分明已经小心收起所有情绪,与她分寸有度,克制守礼,可她却总是这样——随口轻轻一句话,便能落在他心尖,引起一阵细碎的悸动,叫人无法回避。
林安早已不再纠结那些旧事。她侧头瞥了陌以新一眼,手在袖中摩挲片刻,终于将掌心之物握紧,缓缓伸出,认真道:“大人,这个给你。”
“什么?”陌以新顺口问了一声,随即望来,微微怔住。
在她手中,是一枚扇坠。
紫檀色丝线一圈一圈编成穗缕,细密匀称,色泽沉静。中间穿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玉石,下方坠着一个小巧的手绣香囊,绣着一片湖光月色,银丝勾勒出弯月,细细水纹在浅蓝色绸面上荡开涟漪。
虽然针脚略显生涩,却可见精心琢磨的痕迹,细节处甚至有一两针悄悄回补,显然是反复拆改,力求妥帖的成果。
玉石与香囊色调相和,搭配甚巧,整体素中藏雅,自有一股别致的用心。
“这是我亲手做的,这几日刚学,有些粗糙。上头这块玉,是我从那条玉带上拆下来的,很配吧?”林安将扇坠托在掌中,唇边带着一个极为鲜活的笑。
陌以新望着她,一时竟未出声。
片刻后,他才低声问道:“为何……送我这个?”
林安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认真:“大人虽不提,可我知道,探空宅那一夜,大人心中始终不快。”
她顿了顿,没有去看陌以新的神情,继续道,“那夜回来不久,大人便要将那玉带和折扇一并丢弃。我不知道,是不是因我而迁怒,可我看那折扇如此精美,终是不舍。我想,若能为它添上一枚扇坠,或许便能换一番面貌,配得两全,不再轻弃。”
她抬眸望向他,目光明亮而澄澈:“若大人收下,便是当真不气我了。”
“我……怎会气你。”陌以新神情中带了几分怔忡,声音愈发低缓,“我只是气自己。”
“那就更没道理啦。”林安笑笑,“那么,大人收下了?”
陌以新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将扇坠握在手中,握紧她掌心残余的温度。
林安移开视线,语气尽量轻描淡写,继续道:“其实,我和叶饮辰,真的没什么。”
陌以新神色微变,眉间顿时一紧:“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林安轻轻吸了口气,说出了这句已在心里默念过的话。
“什么事?”他问。
“我——”
话音刚出,林安忽觉身形一晃,整个人被猛地推开,猝不及防地退了几步。她错愕地抬头,却见推她之人,正是陌以新。
他神情倏然变得凝重,眉心紧蹙,死死盯着她身后。
林安正诧异间,一道寒光与此同时自另一侧扑来——是刀!
夜色中,一个黑衣人无声而至,他手持一柄钢刀,一击未中,竟已再度挥斩,目标直指陌以新。
“大人!”林安急喝一声,几乎是在下一刀落下之前冲了上去。
陌以新目光一厉,沉声喝道:“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他们?林安心中一惊,猛地四下扫视,这才看到不远处的街角还有一个黑衣人,似乎是刚确认过四周无人,正从阴影中步步逼近,虎视眈眈而来。
林安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脚下不停,几步跑回陌以新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人,咱们一起走——”
陌以新果断将她的手掰开,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你先跑掉,才能找风楼来救我。”
林安知道,风楼的确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可眼前生死未卜,她又如何能转身离开,独留他一人身陷险境?
长刀在前,杀意逼近,她强撑着镇定,心中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她喉头发紧,眼中不觉涌起一层热意,涨得发疼。
然而泪还未落,一只并不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脸颊,将那片湿意尽数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