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又会是怎样的身份?
萧濯云脑中千回百转,终于忍不住道:“就算引向翊王府的路疑点重重,又怎会绕到安阳长公主那里?长公主曾倾慕我父亲,只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所以才留下遗愿,将盈秋许配于我。她……又怎会与老夜君有什么牵扯?”
他实在想不通,长公主既有夫君,还有倾慕之人,又怎会再成为另一个人的情人?
“这正是最初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陌以新却道,“许多人都知道,长公主为你和七公主定下娃娃亲,是为了在女儿身上成全自己当年的遗憾。
可那日老嬷嬷却在无意间说,濯云是长公主当年深思熟虑,为七公主悉心择定的良配——老嬷嬷是伺候长公主多年的近身之人,怎会连主子的心思也记错?
不过当时我想,也许是嬷嬷年纪大了,随口一说而已,便未细究。直到昨夜看见……”
他没有说下去,在他袖中,还揣着昨夜帮林安拾起的白玉双叶簪。
银杏叶,是夜国王族的标志。这一点,他早有耳闻,却从未见过那标志的具体模样。
可是昨夜,他恍然惊觉,来自于叶饮辰的发簪,与来自于安阳长公主的金叶子,竟然是完全相同的银杏图案,甚至连脉络的刻纹,和边缘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那时他才忽然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佛堂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沉默着。可大家都已知晓,陌以新的推测并没有错。
因为,眼前这位忘音师太的反应,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自看到他们走入佛堂那一刻起,她便如雷击般呆立当场,泪水夺眶而出。对于陌以新的推演,她默默听着,却没有半句否认和反驳。
她只是以手掩面,泪如雨下,悲从中来,哀而不言。
这一切,就是最清晰不过的承认。
萧濯云双唇轻颤,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固执地问出了口:“那、那个私生子……是谁?”
陌以新轻叹一声,缓缓道:“她不是私生子,而是私生女。”
几人的视线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意识集中在了楚盈秋身上。
而她,依旧呆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仿佛根本听不见每个人的言语,只是本能地承受着这一连串冲击。
陌以新接着道:“这件事是老夜君最大的秘密,若要隐藏一个人的身份,怎样才能最让人意想不到?我想,没有比颠覆认知,将女孩说成男孩,更出其不意的了。”
这事本就隐秘,即便是那寥寥几个知情人,也都当那是个男孩。如此一来,哪怕有谁不慎走漏了风声,所泄露的,也永远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儿子”。
这,才是真正万无一失的隐藏。
林安看着怔忡的七公主,耳边响起了陌以新最初的推理——
“也许那位女子,不但不是身世不好,反而很可能是身世太好,好到她的孩子不需要进入夜国王宫,也能获得同等卓越的教养和前程。”
的确,她是先皇嫡出的独生女。
而她的孩子,成为了楚朝最受宠的七公主。
叶饮辰沉默地凝视着楚盈秋,眸色深沉如夜,许久未动。
他难以相信,自己这些年来心中介怀,甚至敌视的那个“私生子”,竟是眼前这个妍姿俏丽的女孩。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这个女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说话。
那是在秋水云天毒杀案中,他带着林安找楚盈秋帮忙,向皇上禀报案情。那时,楚盈秋在他身前迟疑驻足,偏头说了一句——“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那是,他的妹妹?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那句看似随口的轻语,原来竟藏着命运最深的一线伏笔。
萧濯云仍旧扶着楚盈秋的肩膀,林安站在一旁,眼中也满是担忧。
短短片刻之间,她所受到的震撼太多了——
原来她的母亲没有死,原来她的亲生父亲是老夜君。
原来她自小敬爱的那位战死沙场的“父亲”,与她毫无关系。
原来她的母亲宁愿在这庵堂里躲了这么多年,也从不去见她一面……
“为什么?”楚盈秋忽然开了口,声音轻得仿佛风中落叶,却倔强得不容忽视。
她的双眼中满是迷茫,长长的睫毛早已被泪水打湿,却始终没有让那滴眼泪掉落,“为什么要装做自己死了?为什么不要我?”
她没有任何称呼,但每个人都知道她在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