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人算了个好时候,只有他和她,帮她换上他亲自缝制的嫁衣,盖头,如同世间最寻常的夫妻成婚。
小院里张灯结彩,一应装潢器具,都不曾假以人手,红艳艳的一片,却没有人声,很是凄清。
那日,他和她一起饮了合卺酒,含在嘴里,撬开她的唇喂下去,却从她唇边流下。
这是他第二次喝酒。
他的确不胜酒力,晕乎乎的,拥着她睡去,这一夜,却没有她入梦来。
成婚后,白日漫漫,实在难以消磨。
他四处搜罗医书,专爱研究偏方怪方,疑难杂症,一边又在当地医馆里请教。
又是一年,他心里略微自得,他学得飞快,医馆里郎中已经甘拜下风,学成,他便在市井之间支了一个摊子,不收取钱财,为人看诊。
一段时日,他发现,若是不收取钱财,常有贪图便宜之人来挤占真正需要之人的机会,便象征性收了一些。
这些治不起病的可怜人,见到他,无一不跪地乞求,口中喃喃希望上天垂怜。
他从前不懂,只觉得可笑,笑他们将希望寄托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缥缈之上。可他如今懂了,因为什么都抓不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他将这笔钱又给了民间为穷人设立的书塾。
可她还是没有醒来。他和那些庸医一样,看不出她的脉象。
晌午,日头温和,院子里树下一片阴凉。他把她抱到树下摇椅上,把她画下来。
就这样,又是一年。
*
孟令仪睁开眼,眼前模糊缓缓清晰,她下意识想动动指头,却有一种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陌生之感。
许久,才重新熟悉自己的肢体,她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院落的摇椅上。日光和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绿意盎然,种着很多中草药,她都能叫出名字,有风吹过,淡淡的香气。
只是,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
她闭了闭眼,想起最后的记忆——雪亮的刀尖向他刺过来,他满身伤,她想都没想,下意识想要为他分担一些,便撞了上去。
后面的事,便都没有记忆了。
她低下头,撩开衣服,看见左肩上的确有一块疤,不过显然呵护得很好,已经只剩淡淡的白色疤痕。
看上去,这疤,已经很多年了。
她假死药这么久吗?
她站起身来,环视院子一圈,不知哪里忽然窜出来一团雪白的东西,呜呜咽咽撞进她怀里,孟令仪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迟疑开口:
“须弥?”
她都记不清,多久没有见它了。
大了一圈,看上去很是可怖,拉出去,估计能吓死人。
既然须弥在这里,大概她是和阿浔在一起?
可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样子,似乎没有人在。
她安抚了几下须弥,站起来,朝着屋里走去,须弥就在身后寸步不离跟着她。
进了屋,她一一看过去,拔步床,红箱笼,放在柜子里的男子和女子的衣裳,还有火红的嫁衣。
心里缓缓浮现一个念头,这段时间,她都是和阿浔生活在一起,他一直在照顾她,还和她成亲了?
她愈发着急,她一直醒不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吃了假死药的征状到底如何,他等了她多久?
她在屋子里翻找,发现屋里很多医书,其上勾注,都是阿浔字迹,还很多女子的衣裳钗环,一照铜镜,自己头上也是不久前刚梳好的式样别致的发式,灶房里,还有洗净切好的食材,新鲜的烟火气息。
她依旧不确定,直到须弥扯着她的裙角,走到一个抽屉前,一拉开,白花花的纸张。
她颤抖着手拿起来翻看,眼泪一滴滴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