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楚云梨靠在车厢壁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胡意安的手背。外头天色渐暗,暮云低垂,风卷着枯叶掠过官道,像是谁在耳边低语未尽的怨恨。她闭了闭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场对峙耗尽了心力,可她知道,远未结束。
“你还撑得住吗?”胡意安低声问,将她的手拢进自己袖中取暖。他眸光沉静,却藏着锋利的光。自那夜恢复记忆后,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命如草芥的账房学徒。他是地府特选之人,专为清理世间积怨深重的冤魂而来。而今世与楚云梨重逢,不只是缘分,更是宿命交织下的必然。
楚云梨睁开眼,唇角微扬:“死都死过一回的人,这点累算什么。”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只是没想到,李家的事竟牵出这么多肮脏。”
胡意安点头:“人心藏得比鬼魅更深。李父表面仁义,实则早被私情蒙蔽;姚秋山看似无辜,却是借他人之名行夺产之实。他们一个个都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因果轮回,从不落空。”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管事掀帘探头,神色凝重:“姑娘,不好了!稳婆……死了。”
楚云梨猛地坐直身子,眼中寒光乍现:“怎么死的?”
“说是押送途中马车失控,翻进了沟里,头撞石块,当场断气。但……”管事压低声音,“仵作查验时发现,她后颈有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掐过。而且口中含血,明显是活着时窒息而亡。”
车内一片死寂。
良久,楚云梨冷笑出声:“好一个‘意外’。”
胡意安眼神冷了下来:“李华林动手了。”
“不,”楚云梨摇头,目光幽深,“他不敢。若他亲自动手,便是坐实谋杀,再无翻身余地。这是有人替他灭口??张莹莹。”
胡意安皱眉:“那个奶娘?她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太多。”楚云梨缓缓靠回椅背,声音平静得可怕,“她曾是李华林的旧情人,也是剖腹计划的共谋者。如今稳婆若活,迟早会咬出她来。她先下手为强,既保全自己,又能向李华林表忠心。一箭双雕。”
胡意安沉默片刻,忽而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没了稳婆,证据链断裂,李华林仍有脱罪可能。”
楚云梨笑了,那笑容却不带温度:“谁说非要靠稳婆才能定罪?”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巾,层层揭开,露出一枚染血的银簪??正是当日剖腹时,稳婆用来固定腹部皮肤所用之物。楚云梨早察觉其异常,趁夜让贴身丫鬟悄悄取下,藏于枕芯之内。
“这簪子上有稳婆的指纹,也有李华林书房独有的熏香气味。更重要的是……”她指尖轻抚簪尾刻字,“‘李记银坊’四字清晰可见。此乃李家祖传匠铺所制,非亲信不得持有。稳婆一个乡野妇人,怎会有这种东西?除非??是李华林亲自交给她的酬礼。”
胡意安眸光一闪:“你早就在等这一天。”
“我一直在布局。”楚云梨闭目轻叹,“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让他轻易逃脱。我要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最后跪在我面前求饶,却连一丝怜悯都得不到。”
马车驶入罗府侧门,灯火通明。
翌日清晨,楚云梨便命人将银簪呈交衙门,并附上一封陈情书,详述自己如何被丈夫与稳婆合谋残害,又如何侥幸存活。她言辞恳切,字字泣血,更提及张莹莹行为诡异、多次试图逃离,疑为同党。
大人震怒,当即下令拘捕张莹莹。
然而,人已不见。
昨夜三更,张莹莹借口腹痛难忍,求守门小厮放她外出寻医。小厮念其平日勤勉,未多怀疑,谁知一去不返。待天明清点,发现她包袱早已收拾妥当,连同多年积蓄尽数带走。
“跑了?”楚云梨坐在堂前,手中茶盏轻晃,热气氤氲遮住她眼底冷意。
“跑了。”胡意安立于阶下,语气淡漠,“但她跑不远。”
果然,不过半日,消息传来??张莹莹在城北渡口被捕,因形迹可疑遭巡捕盘查,身上搜出伪造路引及大量金银。更关键的是,她在惊慌之下脱口而出一句:“华林答应过我,只要我杀了稳婆,就带我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