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倾泻在镇魂关的石墙上，冲刷出一道道血红般的水痕。那不是血，却是天地为这场风暴落下的泪。凌川立于烽火台最高处，战甲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重若千钧，却压不住他胸中翻涌的杀意。
他手中紧握裴文渊的绝命书，纸页边缘已被雨水泡软，墨迹晕染，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叹息。但那几行字，已刻入骨髓：“康信已被我暗中转移至潼关地牢……密约副本藏于其鞋底夹层……我知必死，唯愿以此命换一日清明。”
“你终究还是个清官。”凌川低声喃喃，将信纸缓缓贴在胸口，与阿芸留下的字条、那片染血布巾叠放在一起。“可这世道，容不下清官活到天明。”
雷声滚滚，炸裂长空。就在这电光撕破苍穹的一瞬，凌川猛然转身，厉声下令：“传令唐岿然，率玄甲营轻骑两千，即刻出发！走阴山小道，穿雁门旧径，绕开所有驿站关卡，三日内必须抵达潼关！目标只有一个??救出藤原康信，取回密约原件！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将军！”蓝少堂疾步上前，披着油布斗篷，脸上雨水横流，“潼关乃中原要塞，驻有神策军五千，守将赵崇义是李元度亲信，岂会轻易让我们救人？此去无异于闯龙潭虎穴！”
“那就屠了龙潭。”凌川目光如刀，直刺北方，“你以为我为何苦心经营镇魂关？为何打造铁舰、训练死士、收拢民心？不是为了偏安一隅，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雷霆之势，直捣黄龙！今日，便是开端！”
他大步走下高台，雨水顺着眉骨滑落，仿佛泪痕。“李元度以为杀了裴文渊，毁了奏折，就能掩尽天下耳目？他错了。只要有一人说出真相，他的王朝就会崩塌一角。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一角，变成万丈深渊！”
柳衡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封刚拆的密报：“将军，卑沙城传来消息??秦猛部已在边境集结，随时可策应行动。另据渔哨队回报，倭国舰队近日频繁调动，似有大规模登陆迹象，目标极可能是平壤湾。”
“好。”凌川冷笑，“他们想趁我内乱之际反扑？那就让他们来。正好借他们的刀，逼朝廷看清谁才是真正护国之人。”
他提笔疾书，写下三道军令：
其一，命林远图率水师主力南下布防，佯作全面迎战姿态，引诱倭军主力靠近；
其二，命闻侩率水鬼营潜伏近海，待敌舰靠岸时凿船焚舟，制造混乱；
其三，密令镇魂关工匠连夜赶工，提前试航“镇魂一号”，并装载火油罐、弩炮弹药，准备执行突袭任务。
“我要让倭人知道，”凌川掷笔于案，“哪怕我腹背受敌，也敢开着未完工的战舰，撞沉他们的旗舰！”
当夜，狂风未歇。两千玄甲骑兵悄然离关，马蹄裹布，刀刃藏鞘，如黑潮般没入群山之间。凌川亲自送至谷口，望着那一道道隐入雨幕的背影，久久未语。
蓝少堂站在他身旁，低声道：“若唐岿然失败……朝廷必将以此为由，派大军讨伐我等。届时内外交困，恐难支撑。”
“那就不能败。”凌川声音平静，“也不能退。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从我在乱葬岗爬出来的那天起，这条路就只能向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悬崖，我也得踩着尸骨走下去。”
他抬头望天，乌云渐散，露出一角星河。
“你知道为什么我给这座关取名叫‘镇魂’吗？”他忽然问。
蓝少堂摇头。
“因为我镇的，不是敌军，不是外患。”凌川缓缓道，“是我自己的魂。那个曾经跪着求活的凌七，那个被万人唾弃的罪卒，那个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懦夫……我把他的魂钉在这座山上，用铁与血祭炼，直到他变成一把真正的刀。”
“如今，这把刀要出鞘了。”
三日后，潼关外三十里，阴山脚下。
唐岿然率部疾驰两昼夜，终抵目的地。探子回报：藤原康信确被囚于潼关地牢深处，由神策军亲兵看守，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戒备森严。更令人震惊的是，地牢外围竟增设了弩阵与陷马坑，显然已有防备。
“他们知道我们会来。”副将低声说。
“当然知道。”唐岿然冷哼，“凌将军动用八百里加急调兵，消息怎可能不泄露？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以为我们只是劫囚。可我们不是来抢人的。”
他抽出佩刀，指向潼关城墙：“我们要的是??**制造一场‘暴动’**。”
当夜子时，大雨初歇。一支百人小队伪装成运粮民夫，混入城中。他们携带桐油、硫磺、火折子，在城西粮仓纵火。烈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守军顿时大乱。
与此同时，唐岿然亲率五百精锐，从北面断崖攀援而上，突袭地牢外围哨塔。箭如飞蝗，刀光闪烁，片刻之间连斩十七名守卒，迅速控制通道入口。
“搜鞋底！”唐岿然厉喝。
士兵冲入地牢，逐间排查。终于在第三间囚室找到藤原康信??此人衣衫褴褛，满脸胡须，双手戴镣，但眼神尚存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