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行宜与她正是情意绵浓时,连苏鲜灵那都许久不去了,整日里就守着她一人,如今到了邝州,也将她带到了这里的宅子里安置。
“回去做什么?车马劳顿的,叫人去将她接来不就行了?”夏行宜一听,懒散地看了别处,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梁娘子怕他生气,又担心冬云,一时抿着唇不语,却终究还是舍不得,只好落了两滴泪,用帕子揩了揩,才提:“官人,我自跟了你,前尘之事再无理会,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割舍不下。你只当让我回去看一眼她好否,若是好,此后我再也不提,若是不好,来求一求你帮了这最后一回,以后再有是非断个干净,亦然再不提!”
要说这些年夏行宜通晓人事以来,虽未娶妻,什么样的伶人行首他没见过没共赴巫山过?就是对于这样比他年长的女子有些中意。
为此,前有檀州房前屋舍的几个寡妇,后有装作寡妇想与他首尾的妇人,他都一概笑纳,厌烦后就用银钱打发。
夏行宜当初在阳山书院看到第一眼时,就注意到了梁娘子,彼时她跟着女儿一道去书院对面的面铺,从容不迫的气度,清丽温柔的面庞一下子就让他觉得心里百猫挠爪似得。
如今看她如此梨花带雨,凄凄婉婉的样子,顿时就觉得有些厌烦和腻味。
今日事事不顺,邵堂的事父亲大发雷霆,写信责难他几回,说人家一个秀才任由他耍弄也毫无怨言,要不是他做得太过,怎会是现在这样?计策不成,现在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选?
还好父亲在淳州,自己在邝州,要是见面,指不定还要如何教训他。
当下又有丫鬟上了新茶,谁知夏行宜一把抓起天青窑的茶碗就往一旁的多宝架子上砸过去,连带着将架子上的一只翠琉璃细口瓶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满室寂静,梁娘子惊地还没掉下的眼泪珠儿就那么定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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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皇帝的天圣节在十月二十七日,时间不算紧迫,但也算不得松缓,因此朱颜将其他的小单子放一放,或是交给冬云练手,她从旁看着,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她及时纠正,如此不算两头误。
然后特意抽了一日的时间来核算四座莲花灯要的材料。
邵堂在阁楼上修养了几日,说是身体不适,实际上是脸上的巴掌印不好见人,因而连尹家都没去应卯。
朱颜就让邵远跑了一趟因家替邵堂告罪,好在尹老先生没深究,还问了邵堂生的是什么病。
得知是寻常换季风寒,尹老先生只当是他没出过远门,此回在船上舟车劳顿兴奋过后,回家就松懈病倒了,于是让管事给邵远拿了几样补身体的药包、一包阿胶,另外还有一样精致小匣子,拿回来后朱颜大开一瞧,竟然是檀香和苍术。
邵远就赞:“不愧是书香门第,送的东西都和咱们不一样。”
朱颜笑道:“这回你倒是说对了,这檀香和苍术香都是有利于病人的。”
“从前我只在书里看到过檀香和苍术的香,书上说“檀香性温而不燥,味辛而能通,能凝神安梦”,而苍术香是“病家多秽气,苍术燃之可清浊”,当真是好东西!”冬云小小地掉了一下书袋。
邵堂没病,早就听到了堂屋里的动静,于是下来说话:“这些礼就没有白拿的,不知以后要用什么才还得起。”
“想那么多做什么?”朱颜看他,好像脸上的印子已经消了一些了,“现在还不起,以后还不就行了?你可比他活得久,有的是时候还人情。”
俗话说,人情债最难还,虽然尹家也存了利用的心思,可不可否认的是,现在这样艰难的时候能对邵堂伸出援手,是天大的恩情。
不过大恩如大仇,要是将来尹家把握不好索要回报的度,邵堂这条毒蛇还不知要怎么反咬一口呢。
想的颇远,朱颜看了面前这个面上巴掌印都还没消的青年,无形地庆幸自己及时抓住机会,让邵堂暂时上了她的这条船。
听朱颜这话糙理不糙的安慰,邵堂也就看开了,“反正我现在一穷二白,只有人一个,谁要鄙视我就鄙视吧。”
冬云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插嘴:“谁敢鄙视秀才相公啊。”
一时间,竟然有点其乐融融。
人都在,朱颜就顺势提及明日的安排:“……我要去清墟观找主事的人,邵远和张松赶骡车去檀州拉原料,冬云守铺子。”就问邵堂,“你去不去清墟观?”
邵堂已经看过自己脸上的痕迹,虽然还有,但至少看不出来时巴掌印了,加上他对此事非常感兴趣,又是跟他有关,就点头:“我要去。”
朱颜在说的时候,王仁心里也在合计,等她说完了才接话:“朱娘子,就让张松留下吧,我跟着去檀州,来了这些天我大致了解铺子的情况,要回去和太太禀告一声。”
这个要求合理,朱颜点头同意了。
翌日,朱颜和邵堂去了清墟观。
清墟观在北城云山脚下,也是北上出城去汴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