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要到亲戚家去吃饭,所以葛思宁待会就收拾书包走人。按道理她应该抓紧时间做今晚的作业才对,但是没得到吴思的点拨,她觉得很委屈,也很憋闷,趴在桌子上,一边默写一边掉了两滴眼泪。
突然,有人推了推她的手臂。是李函,他递了张纸条过来。
葛思宁现在对纸条都有阴影了,她接过来放到旁边,默写完了才看。
居然是李函的字迹。
【待会放学你到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55章那是四月下……
那是四月下旬,春天刚刚过去不久,葛思宁站在一地不知名的被季节的骤雨打得零落的碎花地下,数着花瓣,等待一个秘密的到来。
她双手攥着书包的肩带,空气里还残存着黏腻的潮湿味道,是树干被雨水浸润一夜后散发出来的香气,是时间带给树的恩泽。抬头遥望阴天的云朵,薄得像一片雾。葛思宁看了两次手表,李函才姗姗来迟。
“抱歉,刚才去图书馆还书了。再不去就到期了。”
葛思宁没和他私底下接触过,所以这会儿有点紧张。他一道歉,她刚才的不耐烦就都消失了,变成无足轻重的愧疚。
“没关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葛思宁实在好奇。
但李函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看着葛思宁的眼睛,目光从她的瞳孔转移到地上的残花落叶上,声音淡漠地和她分享:“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叫《被讨厌的勇气》。”
他还会看课外书啊。这是葛思宁的第一反应。其次,他和自己说这个干嘛?分享?找共鸣?葛思宁不明白,但是她礼貌地附和:“嗯,我看过,很哲学的一本书。”
李函笑了一下,那笑容是无法定义的,但葛思宁却通过他的表情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他说:“书里有一句话,我觉得很适合你。”
“什么?”
“过度关心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反而是以自我为中心。”
葛思宁忍不住蹙眉了,这是在干什么?
专门她叫出来讽刺她?
还没等葛思宁开口,李函就攥住了她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拉到了粗壮的树干背后。
葛思宁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李函立马松了手,她真会尖叫出声。
“怎么了?”
“嘘。”
教学楼后面的停车场是露天的,地下停车场离这里很远,所以停放的车辆多是这栋楼里赶着上早课的老师的交通工具。
葛思宁顺着李函的目光看去,先是听到人声,遥远又模糊,但是语气里的愤怒和狰狞却扑面而来。如此短促尖锐的气息,显然是在争吵。葛思宁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好像间谍。
然而当吴思拎着包走进视线里时,葛思宁的紧张和好奇汇聚成了震惊,她瞪大双眼,再三确认后,看向带她偷听的李函,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
对方却置若罔闻,淡定得不像第一次撞见。
吴思走到拥有百年历史的树干前,背面藏着两双耳朵,而树荫下,她站在车门边不动,脸色冷若冰霜。
“夫妻一场,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是么?好啊,你来啊,我教哪个班你不是知道吗……对,我要脸,但是你既然不要脸,我也可以不要……”
声音由远及近,葛思宁从对话中判断,电话那头的人是她丈夫。
像老师对学生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一样,老师的私人生活在不经意间也会存在一定程度的泄漏。人脉网络中的每一条线都能互通,更何况是吴思这种资历深、被家长抢着巴结的特级教师。
葛思宁也从葛天舒口中听过吴思的事情,例如丈夫年纪比她大了将近十岁,两个人的孩子却很小。葛思宁觉得这都是个人的选择,而且吴思确实事业心很重,晚婚晚育也正常。
如今面对脱离了正常范围的情景,葛思宁说不意外是假的。
表面上平静冷漠的班主任,私底下却和丈夫感情破裂。这反差不仅仅打破了她平时树立的个人形象,还侵蚀着她作为老师的权威性。原来离开学校这个小型王国,吴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并不具备独裁的权力。
葛思宁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紧缩着,她屏息凝神,生怕吴思发现她和李函在这里。
半遮半掩的视线里,吴思的侧脸看上去很疲惫。她刚去别的学校上完交流课,还赶在最后一节课回来开会,近期工作排山倒海地向她扑来,她还要分神去对付丈夫的算计。
“我已经说过了,离婚协议我不会签的,孩子不归我,房子车子也不归我,我要那逐日贬值的十几万有什么用?!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你这样做和让我净身出户有什么区别——不要再打电话给我!贱人,你去死吧!”
葛思宁难以置信这样的字眼会从她口中出现,一向高雅端庄的老师在讲台以外的地方竟然是这样地普通,与常人无异。她心里为她蒙上的那层滤镜碎了,连带着期待她的认可的自己,好像也被否定了。
吴思钻进车内,很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