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他将纸贴在那道血痕之上。
翌日清晨,焦黑刻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淡的墨香,萦绕不散。墙面上多了一行小字,像是回应,又像叹息:
>“也许……你还配接过这支笔。”
***
与此同时,五国边境接连发生怪事。
西北大漠中,一支商队夜间宿营,忽见沙丘上浮现千百行诗句,皆为戍边将士遗稿,随风流动,如泣如诉。领队老者跪地痛哭:“这是我儿子写的!他战死后,尸骨未收,诗稿也被烧了……可这些字,一字不错啊!”
东海渔村,渔民撒网捕获一枚青铜简,上刻一篇失传已久的《海民赋》,讲述先民如何以歌谣导航、以文字记潮汐。当晚,全村老人齐聚海滩,齐声吟诵,竟引得深海巨鲸浮出水面,绕岸三圈后悠然离去。
而在南疆瘴林深处,一群猎户误入古战场遗址,发现一面残破石碑,上面刻着一首无人署名的战诗。其中一句写道:
>“我非英豪,亦无功名,
>只愿身后,尚有人读此声。”
一名年轻猎户读后泪流满面,当场折弓焚箭,发誓从此只教村童识字,不再杀生。
这些异象迅速传开,民间称之为“亡魂显文”。有人说是祥瑞,有人说是诅咒。但无论信与不信,所有人都无法否认:那些被掩埋的真心,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
春分再至,比往年更冷。
执笔书院再度关闭山门,这一次,连柳含秋也不知内情。只有陆知微知道??他在夜读屋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信人的信笺,纸上仅有一图:一棵倒悬的树,根系朝天,枝干插入大地,树冠燃烧,而火焰中,隐约可见无数人脸。
图旁写着三个字:
>**归根祭**
他知道,这是祖树发出的召唤。不是庆典,不是考核,而是一场古老的仪式??让所有未能安息的文魂回归文脉本源,或重获新生,或彻底安眠。
但他也知道,这一祭,代价极大。若处理不当,怨气反噬,整个文道体系都可能崩塌。
他独自走入藏书阁第七密室,翻开《传灯录?补遗》最新一页。那里记载着唯一可行之法:需有一位“承罪者”,自愿成为渡桥,承载所有亡魂的痛苦与不甘,以己心为炉,炼怨为光。
条件只有一个:此人必须曾动摇过,却又重新选择相信。
他合上册子,走向祖树。
柳含秋拦在他面前,眼中已有泪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开始,你将承受千年来的所有遗憾??每一个被辜负的承诺,每一句无人倾听的呐喊,每一份用生命换来的沉默。你会听见他们在死前最后一刻的质问:‘值得吗?’”
陆知微点头:“所以我才适合。因为我曾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抬头望向祖树,轻声道:“老师,这次换我来当那盏灯。”
***
仪式始于月圆之夜。
陆知微盘坐于祖树根部,手中握着一支普通毛笔,笔尖蘸的不是墨,而是他自己心头滴落的血。他闭目,默念历代逝者之名,从三百年前孤灯守夜的薛向,到昨日饿死在街头仍怀抱诗稿的老儒。
第一道魂来了。
是那个在敌营中高诵《正气歌》至喉断的少年。他的声音充满愤怒:“你说文能载道?可我死后,敌人照样横行,百姓照样受苦!我的死,改变了吗?”
陆知微答:“你改变了一个人。那个偷偷记下你诗句的小兵,后来带它上了战场,临终前教给了自己的儿子。如今,那首诗已在三代人口中流传。你没看到结果,但火种未灭。”
少年沉默片刻,化作一道清光,融入祖树。
第二道魂,是那位怀抱幼童跃入江中的女师。她悲泣:“我教了那么多孩子读书明理,可最后,是谁来救我们?没有人。笔不能挡刀,诗不能遮雨。你说真心重要,可真心能当饭吃吗?”
陆知微流泪:“不能。但它能让一个孩子在冻饿将死时,还记得‘人之初,性本善’,然后把最后一口粮递给旁边更小的孩子。这就是意义。不是立刻见效,而是……在某一天,突然点亮一颗心。”
女子身影渐渐柔和,终归于光。
第三道、第四道……越来越多的亡魂现身,有的咆哮,有的哀求,有的冷笑,有的只是静静注视。他们中有状元,有乞丐,有将军,也有农夫。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曾因相信文字的力量而付出一切,却未曾亲眼见证其果。
陆知微一一回应,不辩解,不美化,只说事实??哪怕那事实微弱如萤火。
他告诉那位被焚书坑儒的独臂老人,他的文章如今被北域三十六村孩童每日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