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万里江山一梦遥(三)
天祐帝负手慢步而出,身后跟着傅诤和原千叶,他苦笑,“五弟这是连皇兄都不相信了吗?”
原梓尘神色一松,垂眉道:“皇兄,让昭璧离开吧,臣弟可以保证,父皇已经去世,她心里纵使有再多的苦和怨,也不会做出丧失理智的事情来,这三年她隐居乡间,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若她有心,不会躲了大家那么久。”
天祐帝举头望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说:“五弟,难道你忘了,小时候朕也是和你一般疼爱梓徽的吗?”
原梓尘稍怔,想起儿时之事,他躬身拱手,“皇兄,臣弟无状,不该怀疑皇兄的用心。可是,纵使皇兄心中有手足之情,天家的情分又如何经得起江山风雨呢?须知,情分不可厘测,形势不可尽倚,生于帝王家,更是如此。”
天祐帝陷入沉默,望着那满天星斗没有说话。
原昭璧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床边围着的一群人,她的视线从戴月、符飞胜、花繁身上一一走过,最后定在了披星空****的一条手臂上,她牵着他那一条衣袖,泪目,“你们怎么都来了?”
花繁哭着趴在她的床边,说道:“听说你在这里,我们当然要过来。出了事你做什么要一个人跑掉,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原昭璧给她擦擦眼泪,就着符飞胜和戴月的力气从**坐起,她的手一直牵着披星那只空****的衣袖,哽咽问:“疼不疼?”
披星双眼泛红,隐忍着酸楚摇了摇头。
原昭璧从枕下拿出一小块羊皮卷,当初她将血莲和那些财宝都藏在了荣亚山的墓室之中,回来后将地图画于羊皮卷上交给了建元帝。她知道真相的前几天,他曾把她叫到宫里,将羊皮卷一裁为二交给了她半块代为保管,她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想想,应是他刻意在为她留后路吧。
只是现在,她不需要了。
她把羊皮卷交给披星,西境一战,他亲手射杀了颍王,又屠了宝相和西凉十万大军,身残归国虽封有国公之位,却因为重伤再不能统兵。颍王是死了,可他生前却收缴了惠王近半的势力为他效力,为了稳固朝纲,天祐帝放过了这些人,将一些愿意归降效忠他的势力纳入了朝中,披星作为清剿这次叛乱的功臣,势必会为当初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所忌惮,长此以往,恐是不善。留着这半块藏宝图,或可在关键时刻保他与妻儿平安。
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披星严辞不接,原昭璧硬要坚持,“拿着,这东西对我早就没有用处了,上京,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回了!”
见她态度坚决,披星只能含泪接了下来。
原昭璧摸摸他的头,又问起符飞胜、戴月和花繁三人这几年的状况,知道三人都生儿育女过得极好,她很心安。她忽然想起了如娘,如娘是黎寒浅的族妹,论辈分是她的姨娘,她问戴月她在出云过得怎么样了?
提到如娘,戴月似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她一笑,“姐姐放心,她在出云过得很好,白翎给她找了户好人家,日子自在得很,就是她分外想来中原看看姐姐,但因为她的身份,我们怕她被人认出来,便没有将她带来。”
“只要她过得好就好,让她不用担心我。”原昭璧心有慰藉,她叫几人扶她下床,方走出门外,就遇见了兰廷臻和萧黎。
三年不见,如今见到她这幅样子,兰廷臻心头一绞。
原昭璧淡淡一笑,扶着戴月的手往门外走,出院门前,她回头,“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吗?”
兰廷臻凝目望她,款款之风立于星河下,如高霞孤映,明月独举,他沉下眼中苦涩对她端正揖礼,一字一句道:“臣兰廷臻,此生定竭诚卫国,匡扶社稷,不负公主所望。”
“那就好。”原昭璧苍白无力地一笑,她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萧黎,“萧黎,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彩头吗?”
“你说,我听着!”萧黎忍悲回话,眼角溢出水光。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好。”原昭璧点点头,对他道:“我要你回到你原来的位置,过你该有的生活,寻个好姑娘,与她成亲生子,举案齐眉,彼此敬重,安度一生!”
“好!”一行泪划过萧黎的面颊,他碎了一颗心,还是对她笑着,“我答应你,一定做到!”
原昭璧笑着,默默转回了头。
落月林间小院,只留了一地心碎成尘。
风吹桂花落,香韵两清洁,天祐帝嗅着空中浓淡得宜的雅芳,不由想起儿时仙林殿中那个白衣素裳的女子亲手喂给他的桂花糕。当时母后去得早,梓尘体弱多病,他一人无依,又畏宗政皇后之严,时常会偷偷往她那里跑,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父皇给他和梓尘新立的母后是她该有多好。
他曾经亲口许诺她,待梓徽长大,必会护她一生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这句诺言,他从未轻忘。
他转身,正见原昭璧自林间走出,望着那张愈发神似那个女子的面庞,天祐帝一时失神,他问她:“不愿跟皇兄回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