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靠墙坐下,抱紧膝盖。一天一夜的紧张救治和情绪大起大落,让她精疲力尽。
但她不能垮。她想起武昭仪离开前那个复杂的眼神,想起贺兰敏之焦急的脸,想起自己未完成的公共卫生试点,想起暖窖里等待收获的作物,想起那十亩田庄和占城稻种……
还有,高宗呕血了。情况恐怕非常严重。如果高宗有个三长两短,武昭仪的地位将岌岌可危,而她这个“昭仪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出去。
她开始观察囚室。石墙,土地,一个破草席,一个便桶。每天两餐,是粗糙的粟米饭和一点咸菜,偶尔有碗不见油花的菜汤。
送饭的老狱卒沉默寡言,但眼神不算凶恶。
第三天,送来的粟米饭里,有一小块边缘已经长了灰绿色绒毛的馒头,显然是狱卒不小心或懒得挑出来的。
林穗盯着那块霉变的馒头,脑子里那根属于科研人员的弦,忽然被拨动了。
在绝境中,最可靠的,或许还是知识。
她小心地掰下长毛的部分,藏到草席下。没有陶罐,她用喝水的破碗,倒入少量米汤(从饭里挤出),将霉斑放入。没有温暖处,她将碗贴身放着,用体温提供一点点热量。
她不知道这点东西能干什么,但在与世隔绝的牢狱里,这成了她与外界、与希望、与那个属于她的知识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她每天观察碗里那点可怜的培养物,记录(在心里)它的变化。同时,她开始整理自己脑子里所有的知识,从农学到基础医学,从化学到物理常识,思考哪些能成为她翻盘的筹码。
一周后的深夜,她被隔壁囚室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呻吟吵醒。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带着痰鸣,像是严重的肺部感染。
她心中一动,扒着栅栏低声问送饭的老狱卒:“隔壁关的是谁?病得很重?”
老狱卒叹了口气:“是个老书吏,抄文书时夹带了私货,被判了三年。进来就染了风寒,一直咳,这几天越发重了,眼看是不行了。唉,这牢里,病了就是等死。”
林穗看着藏在草席下,那已经生出些许青绿色菌落的破碗。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老伯,”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我或许……能试试救他。”
老狱卒像是没听清:“啥?”
“我说,我懂点治咳喘的土方。”林穗编了个理由,“你帮我弄点干净的布,一点烧酒,再……帮我打点干净的、放凉的开水来。反正他也快不行了,让我试试,不成,你也没损失。”
老狱卒将信将疑,但看着隔壁那奄奄一息的老书吏,又看看这个安静得出奇、眼神清亮的女囚,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你可别耍花样。”
“不会。”林穗说。
她看着破碗里那一点点青绿色的希望。
要么在沉默中腐烂。
要么,用这微不足道的霉,
撬开这铁打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