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迟迟没有决定。
不是不想走,而是舍不得。
这院子住了十几年,每一块砖、每一棵树都有记忆。她记得刚重生回来那年,自己缩在破屋里哭了一夜;记得第一次做出辣条卖出去时的欣喜;记得顾政南冒着大雨追到车站把她抱回来的那一刻;也记得王淑芬牵着团团的手,笑着说“舒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用血泪换来的安稳。
一天傍晚,她独自坐在院中剥豆子,夕阳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金黄。小老大跑过来,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妈,我们要搬家吗?”他突然问。
江舒棠手一顿:“谁告诉你的?”
“爸爸说的,说可能要去上海住大房子。”孩子仰起脸,“可我不想走,这里是我的家。”
江舒棠心头一颤,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这里是妈的家,也是你的根。你想去哪儿,妈都陪你。”
孩子认真地说:“我想留在这里,等团团妹妹结婚,等四丫弟弟上小学,等爷爷奶奶百年之后……我都想在身边。”
江舒棠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原来孩子都懂。
第二天,她去找顾政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留下来。至少这几年,不走了。”
顾政南正在擦枪,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不怪我?”她问。
“怪你什么?”他放下抹布,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的心在这儿,我的人就在哪儿。再说,我在部队也有调动申请权,真想调回去,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怕你累,怕你放不下别人,委屈了自己。”
江舒棠摇头:“我没委屈。帮别人,也是成全我自己。你看林小鱼,现在每天准时来干活,饭做得越来越香,连贾母都说她进步快。她以前作恶多端,可现在学会低头、学会道歉、学会感恩,这不是比报仇更有意义吗?”
顾政南点头:“你是对的。这个世界,最难得的不是聪明,而是善良。”
自从元宵节那晚之后,林小鱼真的变了。
她每天清晨六点就到江家厨房,洗菜切肉,打扫卫生,从不偷懒。起初大家都防着她,生怕她耍花招。可时间久了,发现她是真心悔改,渐渐也愿意多说几句话。
有一次,江舒棠撞见她在灶台前偷偷抹眼泪。
“怎么了?”她问。
林小鱼哽咽着说:“我娘要是能看到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原谅我……我以前总嫌她?嗦,嫌她穷,后来她病重,我还躲着不见……直到她走的那天,我才赶回去,可棺材都已经钉上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江舒棠默默递上一块帕子,什么也没说。
从那以后,她让林小鱼每周去庙里上一次香,写一张纸条烧给亡母。她说:“有些债,活着还不清,就让风带去天上吧。”
春天深了,院子里的桃树开得愈发茂盛。贾建军在王淑芬坟前种下一棵小桃苗,说是等它长大,每年春天都会开花,就像她一样,永远年轻。
团团拉着小小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说:“姐姐种的,以后我天天浇水!”
贾建军站在一旁,望着女儿稚嫩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林小鱼的变化。
五一劳动节那天,厂里组织表彰大会,原本没有她的名字。可江舒棠特意去找了领导,说了她这几个月的表现,建议给予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结果,林小鱼竟真的站在了台上,接过一张“进步职工”的奖状。台下掌声稀稀拉拉,可她却哭得像个孩子。
那天晚上,她跪在江家门口,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江姐,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但我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