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凶器。”
倒吊人的幻象又在她脑中晃了一下。这次她看清了:法槌滴落的血里,混着极细的木屑,在光线下闪着暗红色的油光。
木屑……紫檀属火金,火克金则伤,金多火熄则亡。
“反对!”江焰的声音提了半度,“辩护人在进行毫无根据的推测!木屑可能来自访客的随身配饰、工艺品,甚至可能是从窗外飘入的尘埃。将其与凶器直接挂钩,是典型的‘检材崇拜’误区!”
“所以公诉方承认,案发时现场可能有第三方访客?”苏简问。
“我承认可能性存在,但……”
“可能性,就够了。”苏简转向审判长,“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五条,定罪量刑的证据必须达到‘确实、充分’的标准,排除一切合理怀疑。而目前,一个‘可能存在的第三方’、一件‘来源不明的紫檀物件’,已经构成了合理怀疑的坚实基础。”
她停顿,让这句话沉入空气。
“因此,我方坚持申请:一、对周铭法官的手部功能进行临床动力学评估;二、对现场木屑进行溯源鉴定,查明其具体来源;三、调取案发前后该小区所有监控,排查可疑人员。”
审判长与左右两位陪审法官低声交谈。时间被拉长,秒针的嘀嗒声在寂静中放大。
最后,审判长抬起头。
“休庭二十分钟。控辩双方到我办公室,辩护人……”她看向苏简,“你先来。”
法官办公室的门是实木的,厚重,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像某种封印。
审判长——一位年近六十、眉心有深如刀刻的悬针纹的女法官——没有坐回高背椅。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一棵叶子半黄的法桐。
“苏律师。”她背对着苏简说,“你母亲是苏明珏吧?”
苏简脊椎自上而下,一节一节地僵住。但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辛金日主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收敛情绪,把一切波动压进命盘的深处。
“1995年,我还在区法院当助理审判员。”法官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那时接了个很特别的案子。被告是个房地产老板,用所谓的‘风水阵法’害死了商业对手。他在庭审时当庭掏出一个罗盘,说自己在‘镇煞’,杀人是为了‘平衡地气’。”
她转过身。窗外天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分界,让那双眼睛显得尤其深。
“你母亲是那案的辩护人。她在最后陈词里说了句话,我记到现在。”法官顿了顿,“她说:‘法官,法律是阳间的秤,玄学是阴间的尺。当死者的冤魂站在证人席上时,我们该用哪一套量具?’”
空气里有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旋转。
“那案子后来催生了《乙酉法案》的草案小组。”法官走向办公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虽然最后通过的版本删掉了所有玄学字眼,改成‘非常规证据审查程序’,但当年参与的人都知道,有些门一旦推开一条缝,就再也关不上了。”
档案袋被推到苏简面前。封口处盖着暗红色的钢印:“乙酉-绝密-003”。
苏简没有接。
“里面是什么?”
“你母亲失踪前一周来找过我。”法官不答,继续说下去,“她说如果她出事,就把这个交给她女儿。她说她女儿命盘特殊,‘看得见秤杆上的灰尘,也读得懂尺子上的刻痕’。”
“我母亲……”苏简喉咙发紧,“她为什么会失踪?”
法官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
“她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最终,法官说,“十二起悬案,跨度二十年,从1985年到2005年。每一起的现场,都出现了不该存在的木质碎屑——紫檀、黄花梨、沉香、酸枝……材质不同,但都名贵,都古老。”
“紫檀木屑”苏简耳边响起嗡鸣。
“你手上的周铭案,是第十三起。”法官凝视着她,“而你,苏简,是唯一同时继承了你母亲法律天赋和……那种‘视角’的人。”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休庭时间要结束了。
法官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关切,有警告,还有一丝……悲悯?
“小心点。”声音压得很低,“你母亲当年挖得太深,挖到了某些人藏在司法地层下的根系。他们不会让第二个掘根人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