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先往东边望去,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最高的那座山峰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苍翠的松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若传说中的仙山。
近处的几座小山头上,长满了杜鹃,正值盛放时节,粉的、红的、白的花朵挤挤挨挨,铺在青翠的枝叶间,像极了天边落下的彩霞,绚烂夺目。
转头往南边看,便是京城来的方向。
一条宽阔的官道在平原上绵延,像一条黑色的绸带伸向远方。
烈日之下,官道上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远远望去,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来来往往,步履匆匆。顺着官道往尽头望去,还能隐约瞧见平原边际那巍峨的城楼,青灰色的城砖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再看向北边,山脚下沿着溪流修建着一座座庄园。
这些庄园大小不一,景致也各具特色:有的围着雕花竹篱,院里种满了月季;有的依水而建,搭着木质水榭;还有的栽着大片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沈清辞的目光在庄园间流转,忽然在靠近溪流的一处河堤旁,瞧见了自家府邸的一角,那熟悉的青瓦白墙,还有院墙边上的羊圈,一眼便能认出。
最后望向西边,那里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山谷,占地极广,地势多样。
山谷北侧是大片的草原,绿草如茵,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绿毯;南侧是茂密的树林,古木参天,枝叶繁茂;林间还散落着几处小小的深潭与湖泊,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
山谷四周环绕着山崖峭壁,如同天然的围栏,这里便是皇家猎场。
沈清辞扶着汉白玉栏杆,目光落在猎场中悠闲踱步的鹿群上,眼神里满是新奇。
秦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先生是在瞧那一群傻狍子么?这些个圈养的东西,死到临头都没半点警觉,就它们这不怕人的悠闲模样,闭着眼估计都能射死几只。”
沈清辞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骑射本事,很是客观道:“我估计没这个本事。”
秦烨仿佛很经验,笑着分享道:“先生有所不知,这猎场有人专门打理,里面的动物差不多算是半家养的,见了人都不一定会跑。您不用弓箭,也不用骑马去追,只需找根结实的棍子,蹲在草丛里等着,等那些傻狍子慢悠悠靠近,上去给它一棍子,保准能成。”
沈清辞慢悠悠转头,眼神幽幽地打断他:“世子这是拿我打趣呢?别人是守株待兔,你倒好,教我装木头桩子打鹿。你是觉得鹿傻,还是觉得我傻呢?”
“噗嗤——”秦烨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沈清辞脸色微沉,连忙收住笑,摆着手认错,“不不不,是那些狍子傻,先生一点都不傻,我哪儿敢打趣您啊。”
沈清辞懒得与他计较,自顾自走到围栏旁的竹榻上坐下。
竹榻旁的梨花木茶几上,摆着一个描金攒盒,里面装着五香花生、松子、杏仁等干果。
他拿起一颗五香花生,指尖轻轻一捏,花生壳便裂开了缝,正准备将果仁扔进嘴里,手腕却被秦烨一把按住,手里的花生也被他抢了去。
沈清辞有些恼:“世子爱吃,不会自己剥么?”
秦烨挤到他身边坐下,将抢来的花生一颗颗扔进嘴里,慢慢嚼着,语气带着几分无赖:“我不爱吃这些小玩意,就爱吃先生剥的。”
有的人,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是来劲儿。
沈清辞干脆往竹榻外侧挪了挪,从身后的竹筐里捡了个圆柱形的竹编靠枕,隔在两人中间,又拿起几颗花生,一边剥着吃,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方才听世子的话,似乎瞧不上这处猎场。不知北境的草原是什么模样,可是要比这里广阔百倍?”
那竹编靠枕编得细密紧实,表面光滑,秦烨歪着身子往上面一靠,竹枕轻轻弹了弹,带着竹子特有的清凉触感,驱散了午后的燥热。
他望着西边那片被群山围着的猎场,像是在丈量它的大小,语气里满是怀念:“百倍?怕是千倍、万倍都不止!先生从未去过北境,定然想象不到那种辽阔——骑着马出城,不管是往哪个方向跑,跑上三四天,跑个几百里地,入眼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草原,还有成片的密林。草原上,黄羊、野鹿、蛮牛成群结队,抬头能看见雄鹰盘旋;密林里,藏着虎、狼、熊罴,那才是真正的猎场,哪里是这小小山谷能比的。”
沈清辞听着他的描述,指尖顿了顿,脑海中试图勾勒那片辽阔天地——无边的绿草原,茂密的原始森林,成群的动物,盘旋的雄鹰……可他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只能拼凑出一幅模糊又壮观的画面,具体的细节却怎么也描绘不出来。
他低头继续搓揉花生红衣,目光落在秦烨脸上。
往日里,这少年总是一副桀骜不驯、霸道又无赖的模样,可此刻,提及北境,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连带着那份张扬都收敛了,只剩下对故土的眷恋。
沈清辞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世子既然这般怀念北境,为何肯老老实实留在京城,还乖乖入了国子监?这可一点都不像你的性子。”
秦烨伸手,又从沈清辞手里抢了几颗剥好的花生,塞进嘴里嚼着,语气得意:“我是什么性子,先生真的了解么?再说了,我倒是想回北境,可没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回去了怕是要挨揍。”
见沈清辞只顾着剥花生,半点不问任务是什么,他不满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先生就不问问,父王给我派了什么任务?”
沈清辞将手里最后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红衣碎屑,语气平淡:“不想问,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