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会哄孩子。”
“一点小把戏罢了。”
清涟靠回她身边,将绣好的绸料展开。月白底子上,那朵青莲仿佛浮在波光里,清雅脱俗。
“试试看?”
疏影接过,指尖抚过细腻的绣纹。莲花绣在袖口内侧,抬手时才隐约可见。
“绣得很好。”她抬眼,眸中含着赞许,“我们清涟,手艺越发精湛了。”
这一声“我们清涟”,叫得自然,清涟的心里像被风吹皱的江水。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将江水染成暖金色。远处,广陵城的轮廓在暮霭中隐隐浮现,楼阁参差,灯火初上。
疏影将绣好的绸料仔细收好,与清涟并肩立在窗前。江风拂面,感受着远方城市隐约的喧嚣。
“快到了。”清涟轻声道。
“嗯。”疏影应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清涟顺势靠在她身侧,目光落在江面渐起的灯火上。
她忽然发觉,疏影近来话多了些——不是长篇大论,而是这样寻常的,温温软软的对话。一句一句,像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渗进日子里……那层百年孤寂凝成的壳,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化开了一角,露出底下更柔软的内里来。
想到这里她心头暖融融的,将脸轻轻贴在疏影胸前的衣料上,闻着属于她清冽又安心的气息。
船行悠悠,载着一舱渐浓的暮色,载着指尖尚未散尽的温暖,也载着两人之间无须言说的宁静与默契,驶向下一程山水。
船抵广陵时,暮色已经浓了。
两岸楼阁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本该是热闹的时候,清涟却觉得不对劲。
江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灰雾,贴着水慢慢飘,被灯火一照,泛着暗沉沉的光。船走得越来越慢,橹板划水的声音变得又黏又重。
疏影立在船舷边,玄色衣袖被带水汽的晚风吹起。她伸手探向雾里轻轻一探。
“灵脉郁结。”她收回手,“淤塞很深。”
船终于在三湾水道彻底停下。
前方灰雾浓像堵湿冷的墙,船老大是个满脸风霜的老汉,他盯着雾气看了片刻,摆摆手让人靠岸。
船工们将船撑向右侧浅滩。
岸上立着一尊青灰石雕,龙首龟身,趴在水边,是镇水的蚣蝮。石头被风雨磨得圆钝了,只有眼睛还圆睁着,空茫茫地望着江心。
香烛很快在石雕前点起。
船工们捧出粗粝的米糕、干枣,还有一壶浊酒。没人说话,只将酒液缓缓浇在石基上,渗入泥地。烟气笔直升起,混入江雾里。
一位老舵工见清涟她们看着,哑着嗓子解释道:“姑娘莫见怪,这是百年一回的‘锁喉’。水底灵脉缠成了死结,生出这滞灵雾,任什么船都过不去。”他指向石雕,“只有蚣蝮爷显灵,才能疏通。”
“显灵?”清涟望向那冰冷石块。
“我年轻时见过一回。”老舵工眼里泛起回忆,“雾锁了七天七夜,祭到第六日,石雕的眼睛忽然亮了……真亮,像活过来似的。接着江心就涌起漩涡,咕嘟嘟把灰雾都吸了进去,不过半个时辰,水路就通了。”
他说得平常,旁边的船工都默默点头。
疏影缓步走近石雕,手心虚虚悬在石身上方。片刻后,她回到清涟身侧,低声道:
“石中有灵,但沉眠已久。非祭品能唤醒,恐怕需要契机……”
清涟望向茫茫的雾障,又回头看香火里沉默的蚣蝮。
广陵的灯火在雾后面晕成一片模糊的光,而她们的第一道关,已经横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