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复百年,它就这样守着这段水路,等一个又一个如她们这般的人前来。
“开始吧。”疏影轻声道,脚下阴影如墨入水,悄无声息渗入江面。
蚣蝮仰首发出一声清越长吟。幽蓝光华冲天而起,没入茫茫灰雾深处。雾墙剧烈翻涌,似有巨物在其中苏醒。
清涟屏息凝神,指尖灵丝莹莹亮着,顺鳞片纹路,感受来自运河深处灵脉搏动。
灵丝顺着蚣蝮鳞甲纹路蜿蜒而下,疏影的暗影在前方铺开一条幽深小径。
当灵丝触到灵脉深处那些灰暗缠结时,轻轻一引,像拂过琴弦最细微的颤动。
缠绕的浊灵竟真顺着灵丝引导的方向,缓缓松开了死结,它们化作缕缕灰烟,沿着暗影铺就的路径,流向第三湾处那片幽蓝的“浅滩灵域”。
一入其中,便如泥沙入潭,沉沉下坠,再不起波澜。
整个过程静得像一场梦。
江心的雾墙开始松动。
先是边缘泛起涟漪般的波动,接着整片灰雾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缓缓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中心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灰雾被尽数吸入漩涡中心,又在深处那幽蓝光华的净化下,化作点点晶莹的水汽,消散在夜色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面澄澈如镜。
月光毫无阻碍地洒下来,在水面铺开一条碎银般的路。
远处的广陵灯火清晰地倒映在水中,晃晃悠悠,比雾里看着真切多了,风也清了。
船工们怔怔望着突然开阔的江面,不知谁先“啊”了一声,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欢呼。老舵工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道:“通了……真通了……”
蚣蝮悬浮在水面上,幽蓝的身躯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它低下头,看向岸边并立的两人。
“多谢。”
声音直接响在二人心中,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真切的温度,
“历代安抚者至此,多要费上三五日功夫疏导化解。像二位这般干脆利落的,倒是少见。”
清涟还有些恍惚。
她原以为又要经历一场如蠡湖或云绮阁那样的周折,谁知竟这般……顺遂……
“是前辈指引得当。”她诚心道。
蚣蝮却摆了摆尾鳍:“非也。是你们的路子,正合了这运河灵脉的性子。”它眼中似有深意,“水这东西,看似至柔,实则自有它的脉络与脾气。强堵不如疏导,硬掰不如顺应——你们深谙此道。”
它又看向疏影:“影妖姑娘的开道,精妙得很。不惊不扰,只铺一条安静的路,这恰恰是水脉最喜欢的。”
疏影微微颔首:“分内之事。”
蚣蝮笑了笑,身形开始渐渐淡去,幽蓝的光华重新收敛。
“水路已通,我可安心再睡。二位在广陵若遇难处——”它顿了顿,尾鳍轻点水面,一枚幽蓝鳞片脱落,轻飘飘飞到清涟面前,“以此为凭,可唤我一次。”
鳞片入手温凉,泛着淡淡的水光。清涟小心收好,郑重施礼:“谢前辈。”
蚣蝮的身影彻底没入水中,那尊青灰石雕重新显露,眼里的青光也已隐去,又变回沉默的模样。滩岸前的江水,已清澈得能看见底下摇曳的水草。
船工们忙着重新启航。
船老大亲自过来道谢,还要塞银钱,被清涟婉拒了。老舵工拉着她们说了好些广陵哪家客栈干净,哪处吃食地道的话,这才被催着上船。
漕船缓缓驶离浅滩,船行得稳当,滑入开阔的江面。
清涟站在船头,夜风吹动她的衣襟。疏影走到她身侧,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想到这般顺利。”清涟像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