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色尚青灰。
闻心斋门前,父母将一叠叠仔细折好的黄符塞进清涟的衣襟内袋。
父亲低声道:“寺中情况不明,这些带着,以防万一。”
“爹,我会当心的。”
母亲轻轻理了理清涟的衣领,目光在她与疏影间来回片刻,终是只道:“千万小心。”
“嗯,娘,我晓得。”清涟点头,又看向疏影。
疏影此时上前半步,对二人微微颔首:“丈人丈母放心,我会护好她。”
父母俱是一怔。父亲张了张嘴,母亲面露讶色,随即化为深深的动容。
清涟也被这称呼弄得耳根一热,伸手在身后扯了扯疏影的衣袖,飞快地瞪了她一眼,眼里写着“你怎么突然这么叫”。
疏影垂眸瞥她,却没改口。
“……好,好。”父亲只重重说了两个字。
祖母已在门前等候,轻声催促。清涟与疏影便不再多言,转身跟上。
目送三人身影消失在巷口,母亲才吁了口气,转头对父亲小声道:“她方才……喊我们丈人丈母?”
父亲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想往上提,轻叹:“……她喊得也没错。”
前往寒山寺的路上,祖母走在前头。
她的目光在并肩而行的清涟与疏影身上停了停。
想起昨夜她放心不下,曾悄然去清涟房外看过一眼,门扉未合紧,正照见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清涟整个人蜷在疏影怀中,睡颜依赖又安稳。
她从未在孙女性情内敛的过往中见过这般毫无芥蒂的姿态。
走出一段,祖母忽而开口,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涟儿,你可知,人与妖之间,寻常的护佑契或同行契,多为力量互补,时限或长或短,终可解。”
清涟看向祖母的背影,顿了一下。
“而你们所结的共生契,”祖母继续道,语气凝重,“不止灵力相连,性命本源亦彼此缠绕。自此,只要灵力不息,修行不止,你的寿数……便与她等同,近乎无尽。”
“这是极大的馈赠,亦是极重的枷锁。自此,你们谁也无法真正离开对方,契在人在,契毁……”
她未说完,但话中之意已然分明。
清涟不由侧首看向疏影。疏影亦正看着她,眸色沉静,仿佛早已清楚这一切。
难怪聆音前辈腕间的契痕那般浅淡……她与她的抚灵者结的并非此契。
聆音守着百年的回忆,而自己与疏影要面对的却是看不到尽头的岁月。
她忽而明白了,为何那夜聆音在江风中说:
“莫被契约缚住心神。它应是舟筏,而非枷锁。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那声叮嘱里果然藏着别样的深意。
清涟静静地走着,将这份重量在心间掂量了片刻,她并未感到束缚或惶恐。
或许是她天性本就淡泊,所求不多;
又或许,是与疏影相处的每一刻,无论是幼时懵懂的依赖,还是如今携手同行的笃定,早已让她习惯了这份羁绊的存在,并从中获得了深深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