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思鹤做膳食期间,又去帮着陶青生换了一次热水药材,见楚茫身上遍布的银针已被尽数抽去,这也就说明浴桶中的人快要转醒,他心里的那种感觉竟也跟着消下去了些。
直至巳时中旬,陶青生一把推开主屋的门,兴奋的往外叫了一声:“后生快来!你家主子醒来哩!”
言思鹤和庄寻皆是第一时间听到。
后者飞速站起,去水缸边掬了把冰水洗脸清醒,转过长廊向主屋快步过去。
前者则已做好膳食,将其放上托盘后,却停在了原地。
言思鹤从暗襟里摸出了那包油纸包,目光落在了他给主屋里那位,唯独做的白粥上,褐眸里晦暗不明。
楚茫换上了平日里惯着的净白素衣,将一头墨发随意束到身后,再披上狐裘毛肩,待一切收拾妥当,他才让陶青生帮着坐上了木轮椅。
木轮滚动,一路绕过屏风。楚茫凤眸轻抬,首先入眼的便是八仙桌上,已备齐全的菜肴,其次再是屋门口,一左一右站立着,似要互不相干的两人。
楚茫轻轻扫过庄寻两眼下的一片青黑,内心叹出一气,便装着没看见,温声开口:“都过来用膳吧。”
陶青生一听,眼里直冒光:“哎呀!忙活这么久,老夫可终于能吃上口热乎的嘞!”
随即,他不客气的就坐上桌去,看着热气飘飘,正散发香气的菜肴直流口水。也是他第一时间搓了搓手,端起碗筷就大口吃了起来。
言思鹤也不疾不徐的坐上桌去。
而庄寻却是一动未动。
楚茫看向他,见其大睁着双眸,直直盯着八仙桌上的陶青生,面上频频蹙眉,不禁问道:“少卿,怎么了?”
庄寻收回一脸嫌弃的表情,转向楚茫,反问道:“你平日都是这般?”
楚茫诚实的点了点头。
“……”庄寻一时沉默,转身出门前放下最后一句:“我不饿,你们吃吧。”
楚茫听罢,懒下心思不想去管他,由着他出门后,遂拿起瓷勺喝起了粥。
而陶青生,却是伸长脖子往屋外瞧,见人转过长廊消失不见,他这才敢翻白眼撇撇嘴,不买账起来。
“咱们这位官爷,自觉身份金贵着嘞,哪能同我这等民间野夫,和不入流的下人坐一方桌呢。”
老头扯着皮,絮絮叨叨完还不忘看向言思鹤,笑嘻嘻问道:“后生,你说老夫我说的对否?”
哪知言思鹤没理他,自顾吃着。
陶青生瞪着眼睛,指着人点起来,表示被无视的不满,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楚茫,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楚茫垂下凤眸,无奈的笑了笑,可最后却也是没理他。
陶青生顿觉无趣极了,连着“切切”了好几声,这才肯开始静下来吃饭。
主院内,凹凸不平的雪地正闪着银光。
景国的冬雪,不管是在哪儿,都好像只在白日安生,夜里匆急。
此时天地间,羲和照暖。
庄寻又坐回了主院长廊下,他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心,想起主屋中,此时正同桌用膳的三人。
他脸上嫌弃之色只增不减。
若让他和楚茫同桌,那他定是一百个愿意;让他和言思鹤同桌,他在不知道其身份前定是拒绝的,毕竟哪有下人上主人桌吃饭的道理。
但让他和陶青生这个跳皮老头一起用膳,那他定能将那八仙桌翻了再砸个稀巴烂。
庄寻心里一时想着,这要是真一起用膳了,哪天叫京城的那些个爵侯贵公听了去,不知道还要怎么嘲他这国公世孙,竟这般自甘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