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平陵城城主面色似有一瞬的难堪,他显然听懂了楚月安话中深意,目光在他身旁的巡抚于瀚身上停留一瞬,神情难辨,却极快释然,敛袖,朝楚月安深深一礼:
“然,平陵城城中百姓,乃至城外流民,却不敢不仰赖宣抚大人博爱。”
于瀚原本垂眼跟在楚月安身后,听闻此语,微不可察抬头看了许言一眼。
许城主年纪尚轻,看着却比同龄人年长数岁,洪灾波及平陵城,他眼下因连日操劳熬得一片青黑,颧骨微微凸起,衬得眉眼愈加深邃。他生得原该是清朗俊逸的相貌,额角却横着道浅痕,此时低着头,唇角习惯性抿着,倒显得下颌线条有些过于硬朗了,不似个手握案牍的读书人。
楚月安视线也在许言脸上观察片刻,半晌,走上前,亲手将许言扶起:
“城主见怪。”他嗓音放缓了些,脸上神色也柔和下来:
“我已派周少卿在外清点,赈济事大,自然不敢怠慢。只是不知平陵内政,因而未能直接与城中民众交涉,不知城主以为如何?”
许言瞳孔放大了一瞬:“当……大人此言当真?”
楚月安颔首:“城主若是不信,大可随我一观。”
这太出乎他的意料,许言即刻便想点头应许,不料目光忽地触及楚月安身后不远处,面色忽喜,张口:
“……丞相大人?”
楚月安刚提起的笑立马收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位置上来说,许城主若要往外走,分明可以从更近的左手边——也就是于瀚身侧经过,却不知为何特意多跨一步,转从楚月安左手旁如一道风般掠过了:
“……真是您?我还以为丞相南下的说法不过传言,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顾少室哪来的追捧者?
他的奸名难道还没有传到江北吗?
不过楚月安心里再不高兴都影响不到顾少室,因为后者显然对许言的话颇为受用:
“……许城主?”顾少室嗓音里带着上位者的悠闲:
“经年不见,许卿可还安好?”
许言:“!托大人的福,卑职在平陵一切安好。”
顾少室:“那本相便放心了。”
两人寒暄几句,恰好周通霖也从外回来,许言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总算想起什么,安排他们一一入座。
而在此时,于瀚忽然轻轻拉了拉楚月安袖子,低声道:
“宣抚……”
他右手衣袖掩在腹部之上,面有难色,楚月安顷刻便猜到他用意,点点头:
“你去吧。”
于瀚朝他露出个略显感激的笑,往许城主与顾少室那处投去一眼,便急匆匆转身出去了。
许言仿佛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一号人似的,却没拦着,反将目光望向楚月安:
“白宣抚,他这是……”
楚月安和于瀚不熟,也无意交好,毕竟现在但凡是和顾少室沾点边的人他都看不顺眼。
于瀚是刑部尚书于平鹤的亲生子,与顾少室陆景辞一干人在太学时便是同窗,算是雍都一众世家子弟中最得天独厚的一批。
说来也巧,他和顾少室、程岳、周通霖四人皆为同榜进士,不过后三者包揽了三甲,而他勉强挂了个车尾,后来得的也是个闲官。
不过让楚月安想不通的是,他好好的闲官不做,为什么两年前非要自请南下去当什么巡抚,这一去还摊上这么个事,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说是这么说,楚月安面上只是笑笑:“那位是原江北巡抚衙于瀚,大抵是行车路上饮食不合胃口,这会腹中闹腾,城主不必忧心。”
许言顺着他话又回头看一眼已经走出去的于瀚的背影,“哦”一声,没多说什么,又请他落座,楚月安应了,心里盘算着要坐的离顾少室远点,便听外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紧接着又是两声一长一短的鸣哨声。
许城主面色一变,不顾还待招待的顾楚两人,拔腿就往外走,楚月安见状不对,也想跟他出去,却被顾少室抬手拦下。